陳不凡點了點頭。
“這筆錢,專門用來給彩彩買三轉一響,辦婚禮。”
他的目光轉向周彩彩,那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要用他們刮下來的民脂民膏,給你辦一場全廠最風光的婚禮。”
周彩彩的身體猛地一顫。她看著陳不凡,那雙總是怯生生的眼睛裡有震驚,有感動,還有一種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東西正在悄悄發芽。
張蘭反應了過來,她一拍大腿,臉上的驚恐瞬間變成了狂喜和解氣。
“好!好!好!”
她指著那堆錢,唾沫橫飛。
“用這些王八蛋的錢給咱們家辦喜事!解氣,真是太解氣了!”
她激動地拿起一遝錢,又嫌棄地扔下。
“這錢是臟,可花得舒坦!”
屋子裡的氣氛,從剛才的緊張瞬間變得熱烈起來。
周彩彩低著頭,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她悄悄地用手背抹去,然後抬起頭,第一次主動地對陳不凡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
那笑容像雨後初晴的太陽,瞬間照亮了整個屋子。
……
市公安局,副局長辦公室。煙霧繚繞。
韓林宇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麵前的煙灰缸裡已經塞滿了煙頭。他手裡的那支鋼筆被他攥得咯吱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桌上的電話剛剛掛斷,是王海洋打來的。電話裡,王海洋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驚慌,把劉麻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彙報了。
陳不凡。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難道是高建軍那個蠢貨,在裡麵全都招了?
不可能!高建軍還沒蠢到那個地步,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韓林宇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他感覺事情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個叫陳不凡的年輕人就像是一塊從天外飛來的石頭,把他精心布置了多年的棋盤砸得稀巴爛。
最讓他心煩意亂的是剛剛從廠區派出所傳來的消息,高建軍的案子被移交給了市紀委。
紀委!那兩個字像兩根針,狠狠地紮進了他的心臟。
彆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裡清楚。
高建軍手裡有一本黑皮賬本,那上麵記著他這些年收的每一筆“孝敬”。
雖然金額不大,但積少成多,一旦被捅出去,足夠讓他脫一層皮!
他必須想辦法,在高建軍開口之前把這件事壓下去。
或者……讓陳不凡再也沒有精力來管這件事。
韓林宇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狠戾,他想到了那個女人,周彩彩,聽說是陳不凡唯一的軟肋。
韓林宇掐滅了手裡的煙,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沒有記錄在任何電話本上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
“韓局。”
“老鷹,有件事你去辦。”
韓林宇的聲音很冷,不帶任何感情。
“紅星廠,陳不凡,他有個老婆叫周彩彩。”
“讓他分分心,讓他知道,有些東西他護不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要什麼程度?”
韓林宇的嘴角扯出一絲殘忍的弧度。
“斷條胳膊,斷條腿,彆弄死就行,讓他這輩子都得推著個殘廢過日子。”
“讓他每天看著自己的女人,就想起得罪我的下場。”
“明白。”
電話掛斷。
韓林宇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煙圈。他看著煙霧在空中慢慢散開,臉上的表情重新恢複了平靜。
陳不凡,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
夜色漸深。
陳家的小飯桌上,氣氛溫馨。
張蘭興致勃勃地數著錢,一邊數一邊規劃著。
“這三百塊,去買輛永久的自行車!”
“這五百塊,托人去上海搞張縫紉機票!”
“還有手表,收音機……”
周彩彩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羞澀的紅暈,眼神不時地飄向陳不凡。
陳不凡沒有參與她們的討論,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周彩彩。
看著她臉上那抹漸漸舒展開來的笑意,這一刻,他覺得前世所有的苦難,都值了。
突然,一陣冷風從沒關嚴的窗縫裡鑽了進來,吹得桌上的燈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屋子裡的光線忽明忽暗,陳不凡的心沒來由地一緊,一股強烈的不安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猛地轉頭看向窗外,窗外是無邊的黑夜,像一張巨獸張開的大口,風雨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