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很薄,卻又很重。
陳不凡伸出手,兩根手指捏住了任命書的一角。
紙張上還殘留著油墨的香氣和印泥的特殊味道,這味道就是權力的味道。
王廠長看著他,眼神裡有期許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彆讓我失望。”
王廠長的聲音很沉。
“廠子經不起再折騰了。”
陳不凡將那張任命書對折,再對折,小心地放進了自己上衣的內側口袋。那個口袋,正貼著他的心臟。
“您放心。”
他沒有說太多,隻說了這三個字。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廠長辦公室,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
走廊裡很安靜,能聽到自己沉穩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後背的傷口像一團火在燒,那灼熱的痛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他為什麼站在這裡。
這權力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母親不再擔驚受怕,是為了彩彩能笑得無憂無慮。是為了,讓那些曾經把他踩進泥裡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他走過綜合辦公室的門口,門虛掩著。
王秀蓮正低著頭給周彩彩的茶杯裡添上熱水,周彩彩看到了走廊上的身影,她猛地抬起頭,眼神撞進了陳不凡的視線裡,她的臉頰瞬間就紅了,像清晨的霞光。
陳不凡的腳步頓了一下,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周彩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連忙低下頭,雙手緊緊地捧著那個溫暖的茶杯。
陳不凡繼續往前走,嘴角的弧度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他的第一站,是財務科。
……
財務科的大門緊閉著,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
陳不凡沒有敲門,他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屋子裡一股子舊紙張和算盤油混合的味道。
科長蒙家元正戴著一副老花鏡,坐在他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麵,手裡拿著一份報表,嘴裡念念有詞。
看到有人不敲門就闖了進來,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當他看清來人是陳不凡時,那眉頭擰得更緊了,眼神裡透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不耐。
“喲,這不是燒堿車間的陳師傅嗎?”
蒙家元把手裡的報表往桌上一扔,慢悠悠地摘下眼鏡。
“哦不對,現在是咱們一號工程的總指揮了。”
他的語氣陰陽怪氣。
“陳總工大駕光臨,有何貴乾啊?”
陳不凡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來,是通知蒙科長一件事。”
“通知?”
蒙家元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陳總工,你是不是搞錯了?廠裡隻有領導通知下屬,你一個總指揮憑什麼通知我?”
陳不凡沒有跟他廢話。他從口袋裡拿出那張任命書,展開,放在了蒙家元麵前的桌子上。
他用手指在那枚鮮紅的刺眼的印章上,輕輕敲了敲。
“憑這個。”
蒙家元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裡。他拿起那張紙,湊到眼前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茲任命陳不凡同誌為‘一號工程’總指揮,全權負責該項目一切事宜,包括且不限於人事任免與財務審批……”
蒙家元的眼睛越瞪越大,他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全權負責?財務審批權?
他“霍”地一下抬起頭,看著陳不凡像是見了鬼。
“這……這不可能!這不合規矩!”
“規矩?”
陳不凡笑了。
“蒙科長,從今天起,在一號工程我就是規矩。”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冷的錘子狠狠地砸在蒙家元的心上。
“我現在通知你三件事。”
陳不凡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馬上為一號工程設立獨立賬戶,項目所有款項由這個賬戶統一進出。”
他又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今天下班前,把項目成立以來所有的賬目明細,整理好送到我的辦公室。”
蒙家元的嘴唇哆嗦著,臉色已經變成了豬肝色。
“第三。”
陳不凡的目光像刀子一樣落在他臉上。
“這個獨立賬戶的每一筆支出,都必須有我一個人的簽字才能生效。聽明白了嗎?”
蒙家元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這哪裡是來通知,這分明是來奪權的!
他想反駁,想把這張荒唐的任命書摔回陳不凡的臉上。
可當他看到陳不凡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時,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