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空氣像是被抽乾了,趙鐵柱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的儘頭。
那堆錢不在了,桌上隻剩下殘羹冷炙。
張蘭的嘴唇哆嗦著,她看著陳不凡,看了很久,周彩彩的眼睛裡也全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剛剛用一種她們無法理解的雷霆手段向整個工廠的腐敗勢力宣戰。
而他用來當做第一發炮彈的,是本該屬於他們這個小家的,用來辦婚禮的錢。
“兒子……”
張蘭的聲音乾澀,帶著顫音。
“那可是……那可是給你和彩彩結婚的錢啊!”
她不是心疼錢,她是心疼兒子這份決絕,這份破釜沉舟的狠勁。
陳不凡轉過身,看著母親和妻子臉上那混雜著震驚和擔憂的神情,他笑了。
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沉重,反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媽,錢沒了可以再掙。家要是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走到周彩彩身邊,看著她那雙清澈得像泉水一樣的眸子。
“彩彩,委屈你了。”
周彩彩用力地搖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不委屈。”
她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
“隻要……隻要你好好的。”
【叮!周彩彩好感度+10!】
【當前好感度積分:187點。】
係統的提示音在陳不凡的腦海中響起,像一股暖流。
張蘭看著眼前這一幕,那點擔憂突然就煙消雲散了,她猛地一拍大腿。
“不委屈!”
老太太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日裡的洪亮。
“我兒子乾的是大事,是把那些爛了心的王八蛋從廠裡刨出去的好事!”
她走到陳不凡麵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趕緊避開他受傷的地方。
“乾得好!就該這麼乾!”
“錢沒了,媽還有點私房錢,先給你倆把婚禮辦了!”
陳不凡心裡一暖。
“媽,不用,錢的事我來解決,明天咱們哪兒也不去。”
他看著張蘭和周彩彩,一字一句地說。
“逛供銷社,買新衣服去!”
……
第二天,天亮了。
紅星化工廠像是被扔進了一顆深水炸彈,水麵上看似平靜,水底下卻早已暗流洶湧。
廠門口最顯眼的公告欄上,一張嶄新的,用最醒目的紅紙黑墨寫成的告示,像一道催命符死死地貼在那裡。
《關於成立紅星化工廠廉政督查小組的公告》。
“組長:陳不凡。”
“即日起徹查全廠賬目……”
“主動退贓者,既往不咎……”
“檢舉揭發者,按追回款項10%獎勵……”
“第一筆獎金,叁仟元整,已由保衛科代管!”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著所有圍觀工人的眼睛。
人群裡靜得可怕,隻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他們看著那張告示,又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辦公樓的方向,那個方向現在坐著一個叫陳不凡的年輕人。
這個名字,仿佛成了懸在某些人頭頂上的一把利劍。
廠區某個陰暗的角落裡。
采購科長劉麻子和他手下的幾個心腹正湊在一起,臉色比死了爹娘還難看。
“劉、劉哥……”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聲音都在發抖。
“這……這陳不凡是瘋了嗎?他這是要咱們的命啊!”
劉麻子那張肥臉上的橫肉不住地抽搐,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煙頭上的火星明明滅滅。
“媽的!”
他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狠狠地碾碎。
“一個毛頭小子,他憑什麼!?”
“就憑王廠長給了他尚方寶劍!”
財務科長蒙家元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他臉色煞白,兩隻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顯然是一夜沒睡。
“人事權,財務權,王廠長全都給他了!”
蒙家元的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昨天來我辦公室了,那架勢……就是要吃人啊!”
劉麻子心裡咯噔一下,財務科都被拿下了?
那他這些年做的那些假賬……一股寒氣從劉麻子的尾椎骨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不行!”
劉麻子咬著牙。
“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咱們得去找高副廠長,他姐夫可是韓局長!”
蒙家元哭喪著臉。
“找什麼啊!高建軍自己都還在紀委喝茶呢!我聽說……韓局長那邊好像也出事了!”
這話一出,幾個人徹底傻了。
他們最大的靠山,倒了?
……
陳不凡沒有去廠裡,他今天隻有一個任務,陪老婆,陪老媽。
縣城的供銷社裡人來人往,空氣中混雜著布料,肥皂和各種雜貨的味道。
穿著藍色工裝的售貨員,臉上掛著愛答不理的表情,正用算盤珠子撥得劈啪作響。
張蘭像隻進了米倉的老鼠,興奮地在各個櫃台前轉悠。
周彩彩卻顯得有些拘謹,她跟在陳不凡身後,小手緊緊地攥著衣角,一雙大眼睛好奇又膽怯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裡的東西,對她來說都太“高級”了。
“彩彩,你看這件。”
陳不凡指著掛在牆上的一件天藍色的確良襯衫。
那顏色就像雨後初晴的天空,乾淨又明亮。
周彩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她看了一眼那襯衫下麵掛著的價格牌,又趕緊把目光移開。
“太……太貴了。”
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陳不凡笑了,他走到櫃台前,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服務員同誌。”
那個正在打瞌睡的女售貨員不耐煩地抬起頭。
“乾嘛?”
“那件藍色的襯衫還有旁邊那件碎花的,拿下來給我愛人試試。”
陳不凡的語氣很平靜,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嶄新的大團結和幾張布票,拍在了櫃台上。
售貨員看到錢和票,臉上的不耐煩立刻就變成了職業性的假笑。
“好嘞!”
她麻利地取下那兩件衣服。
“到裡麵試試。”
周彩彩被陳不凡推進了那個用布簾子隔出來的小小試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