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何進與何苗二人,何太後臉色一白,對未來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方才那點兒女情長。
“卿家所言極是。”
何太後深吸一口氣,聲音恢複了太後的決斷:“宮中庫藏,除祭祀與日用,餘者卿可酌情取用,一切以穩固朝局為重。”
“太後聖明。”
王景拱手,正事已畢,他卻並未立刻告退。
殿內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
何太後看著他冷靜的側臉,想到他即將成為他人的夫君,而自己卻要在這深宮之中繼續倚仗他的力量,一種混合著依賴、不甘和擔憂的情緒湧上心頭。
“那呂布...豺狼之性,卿家與之周旋,務必萬分小心。”
這一次,她的關切脫口而出,少了太後的矜持,多了幾分真切的憂慮。
王景目光微動,上前一步,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既顯親近,又不逾矩。
隨後取出早已準備好一件雪白無暇的狐裘大氅。
“時值寒冬,臣見太後宮中炭火不足,特備此氅,望太後保重鳳體。”
何太後怔住,看著那銀白的狐裘,在昏暗殿內如月光般皎潔。
她伸手接過,王景指尖似無意又有意地掠過她的手腕,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灼熱觸感。
“這狐裘...”
何太後撫摸著柔軟皮毛,聲音微顫。
“是北地雪狐,極難得,臣想著...唯有太後配得上。”
王景言語溫和,目光中有關切,卻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何太後接過狐裘,那雪白的絨毛觸感細膩非凡,披上的瞬間,一股暖意便將宮中的陰寒隔絕開來。
她垂下眼簾,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裘領,仿佛在感受其上殘留的、屬於贈予者的溫度與氣息。
再抬頭時,她眼中波光流轉,已恢複了大半太後的威儀,隻是聲音比平日更軟三分:“王卿……凡事,珍重。”
王景躬身告退,轉身時臉上掠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殿門開合,何太後獨立宮中,手撫狐裘,久久不動。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宮道儘頭,她才仿佛被抽空了力氣,緩緩坐回鳳榻。
大氅上還殘留著王景身上淡淡的氣息,縈繞不散......
她將臉深深埋入溫暖的狐裘,鼻尖縈繞的全是他殘留的氣息,如同被他無形的臂膀環繞。
一聲混合著滿是依賴的輕喚,終於衝破唇瓣:“子默......”
......
是夜,王景換上一身尋常儒衫,未著甲胄,也未帶親衛,隻命心腹看好院落,尤其留意兄長王蓋的動向。
他特意讓貂蟬在房內弄出些輕柔的動靜,讓人誤以為他在房中,隨後悄無聲息地帶著兩名親衛潛出司徒府,直奔城外呂布軍營。
轅門外,守衛見一儒生深夜來訪,厲聲喝問。
王景示意親衛抬上木匣,一切都在按他預想的劇本推進。
“勞煩通傳呂主簿,故人仰慕將軍勇武,特獻神兵,以助將軍斬將破敵。”
王景心中冷笑:神兵如美色,最能蝕骨。呂布這頭饑渴的猛虎,見到這份大禮,焉能不撲上來?
守衛見那木匣沉重,不敢怠慢,幾人合力抬入營中。
中軍大帳內,酒氣混雜著皮革的味道。
呂布獨自灌著劣酒,腳下已有三四個空壇。
每一次敗於王景的畫麵和丁原那不屑的白眼,都在他腦中反複灼燒。
忽見親兵抬入一巨大木匣,稱是定製兵刃,心下疑惑。
木匣開啟的瞬間,帳內燭光仿佛被那暗沉的戟身吸走,唯有月牙刃口折射出一線刺骨寒芒。
呂布喉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嗬聲,如同猛獸發現獵物,呼吸驟停。
他幾乎是撲上去,一把將畫戟抓起。
五指握住戟杆的刹那,他渾身一顫,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彩,仿佛荒漠的旅人終於找到了甘泉。
七十幾斤的重戟在他手中輕若無物,隨意一揮,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帳內沉悶的空氣,戟風激得帳布獵獵作響。
“哈哈哈......神兵!天賜於我呂布的神兵!”
他撫戟狂笑,幾日的鬱氣一掃而空,竟將臉頰貼上冰冷的戟杆,狀極親昵。
“贈戟者何在?”
他猛地抬頭,眼中精光四射。
“轅門外,是一儒生。”
“儒生?!”
呂布一怔,腦中閃過丁原帳中那些指手畫腳、滿口仁義的文人幕僚,一股厭棄感直衝喉頭。
但下一刻,他目光再次落到這杆仿佛為他量身打造的神兵上——此人不僅深知他的武藝路數,更能尋得如此寶物,更敢孤身夜闖軍營……
這哪是酸儒能做得出的事?
這定是一位深藏不露、膽識過人的豪傑!
假托儒生身份,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念頭通達,呂布胸中湧起結識英雄的灼熱衝動。
他反手將畫戟往地上一插,入土三分:“某家親自去迎!”
話音未落,他人已如一陣狂風,卷出了大帳。
帳簾被他帶起的勁風刮得狂舞,隻留下那杆孤傲的畫戟,與滿帳尚未平息的殺伐之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