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書房,熏香嫋嫋。
王允看著被帶到他麵前,除去鐐銬、神色憔悴的袁基,冷哼一聲:“袁顯能,你父自尋死路,你還有何話說?”
袁基“噗通”跪地,以頭觸地:“司徒公明鑒!家父......家父行事狂悖,罪在不赦。”
“然府中女眷,母親、妹妹她們實屬無辜!”
“懇請司徒公念在袁氏百年清譽,念在與天下士族的香火情分,網開一麵,給她們一條活路!”
在一旁的王蓋眼神微動,上前一步,對王允低聲道:“父親,袁顯能所言不無道理。”
“袁氏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若趕儘殺絕,恐寒了士林之心,於我家名聲亦是有損。”
“不如......順勢而為。”
王允撚著胡須,半晌不語,他渾濁的眼珠在袁基與王蓋之間逡巡,心中權衡如秤砣起伏。他雖怒,卻不蠢。
袁基的哀求,王蓋的勸說,都指向一個對王家更有利的選擇。
此刻施恩,不僅能白得袁氏殘餘的人脈資財,更能將他王家塑造成仁至義儘的形象,這比單純的殺戮,劃算太多。
袁基見有機會,連忙加碼:“司徒公,基願將舍妹袁梅,許配給大公子為妻!”
“從此王、袁兩家結為秦晉之好!”
“她們在京資源、人脈,願為司徒公馬首是瞻!”
“顯能不求其他,隻求保全女眷性命,使她們不至流離失所,辱沒門楣!”
王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期待地看向父親。
王允指節在案幾上輕叩數下,臉上怒容如冰雪消融,轉而化作一片沉痛,他長歎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無奈的憐憫:“唉......也罷。”
他目光掃過跪伏於地的袁基,最終落在兒子王蓋那隱含期待的臉上:“禍不及妻孥,乃聖人之訓。袁基,老夫便依你所請。”
“多謝司徒公!多謝司徒公!”
……
當袁基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司徒府,重返那陰暗潮濕的天牢時,他帶回的消息,讓袁隗勃然大怒。
陰暗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袁隗雙手死死抓住牢門的木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聽聞消息,勃然大怒:“逆子!貪生怕死的蠢貨!”
袁基猛地踏前一步,鐐銬雖除,身形卻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他聲音嘶啞,如同泣血:“父親!您眼中隻有那虛妄的袁氏大業,可以犧牲一切,兒不敢攔,也攔不住!”
他伸手指向牢獄之外,仿佛要指向那些無助的女眷:“但我這一脈男丁隨您赴死,為袁氏儘忠還不夠嗎?!非要讓袁氏在京血脈徹底斷絕,讓女眷充入教坊,受儘屈辱,讓天下人看我袁氏的笑話,這才叫忠烈,這才叫門風嗎?!”
袁隗被他連珠炮般的質問砸得踉蹌後退,癲狂的神色凝固在臉上。
他看著兒子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容,那雙酷似自己的眼眸中,不再是恭順與畏懼,而是他從未見過的、屬於‘人’的掙紮與絕望。
他眼中的瘋狂如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無儘的灰敗與空洞。
袁隗張了張嘴,想要斥罵,卻發不出聲音。
他頹然坐倒,倚著牆壁,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喃喃道:“罷了...罷了...或許...你說得對...是老夫...太過了......”
一絲渾濁的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
太傅楊彪府邸,書房之中。
楊彪屏退左右,隻留一心腹老仆。
他臉上再無朝堂上的悲憫,隻有冰冷的算計。
“袁隗自尋死路,愚不可及!卻正好為我楊氏掃清了障礙。”
楊彪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王氏驟貴,如無根之萍。王允老邁昏聵,王景遠離中樞,此乃天賜良機!”
“若能掌控天子、太後,這朝廷,就該換我楊氏來坐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