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袁術府邸。
袁術指尖一鬆,任由那絹布密信飄落案幾,滾落在地。他鼻腔裡擠出一聲短促的冷笑:“袁本初那婢生子,此刻怕正對著麾下那群酸儒,慷慨陳詞什麼‘清君側、正朝綱’吧?”
“當真是......令人作嘔。”
他環視麾下將領紀靈、孫堅等人,傲然道:“不過我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豈能容小小太原王氏放肆!”
“叔父遇害,身為袁氏子孫,不能做事不管。”
說罷,他看向孫堅,繼續道:“文台,若是你能救出我叔父,長沙太守一職,皆是小意思。”
孫堅麾下四將聞言,皆是眉頭一鎖。
程普更是以手按劍,指節發白。
洛陽縱無王景,亦是龍潭虎穴,為一個七旬老叟賭上全部身家,豈是良策?
然而孫堅未發話,他們隻能將疑慮壓在喉頭。
孫堅垂眸,目光掃過自己布滿厚繭的指節,心中電閃雷鳴,已將利害剖解分明。
袁公路寡謀而驕,其諾輕浮。
然則,這“長沙太守”四字,乃是孫氏在這亂世中唯一的晉身之階,不容有失!
賭了!
即便袁術十諾九空,隻要有一次作準,便是孫家龍騰之始!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袁術已等得不耐,嘴角扯起一絲譏誚的弧度,指節輕敲案幾。
“若是不敢,那我就將這個機會讓給其他人。”
“不!”
孫堅斬釘截鐵,聲如金石交擊,將袁術後續的話語硬生生截斷。
他拱手垂首,姿態謙卑,目光卻銳利如刀,“承蒙明公信重,堅,萬死不辭!”
雖然袁術知道此計劃是自己叔父一手策劃,但袁隗可是袁氏的核心人物,若是能救到他,以後袁氏必承認他的繼承人身份,有了袁氏的扶持,他必更上一層樓。
就算沒有解救成功,自己的行動也能得到族老的青睞,而且,他不相信袁紹這個家夥,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
數日後,洛陽東門。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儘,等待入城的車馬人群已排起蜿蜒的長隊。
空氣裡除了清晨的涼意,更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焦灼。
守門兵卒的嗬斥聲比往日更顯急促,刀鞘不時重重磕在車轅或貨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目光如鉤,試圖從每一張風塵仆仆的臉上,刮出些許端倪。
隊伍中段,孫堅壓了壓鬥笠,粗布衣衫下,肩背肌肉微微繃緊。
他身後,黃蓋、程普、韓當、祖茂四人分散左右,看似隨意,卻隱隱護住核心,步伐沉靜,呼吸綿長。
年輕的孫策與孫芳低眉順眼,緊跟孫堅五人身後,而且刻意躲著孫堅等人。
二人仿若尋常人家的兄妹,隻是孫策偶爾抬眼掃視周遭時,幾乎同時,孫堅的眼角餘光鎖定了側前方另一夥人。
同樣是商旅打扮,麻衣草履,但那幾人站立時下意識的丁字步,行進間彼此呼應、不留死角的站位,以及偶爾掃視環境時,那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警惕。
這絕非行走四方的商賈,而是沙場裡滾出來的老卒。
孫堅的心沉了下去。
是袁本初的人,還是......洛陽賊兵隱藏在人群中的探子?
他手指在袖中微微屈伸,迅速權衡。
他側過頭,聲音壓得極低,僅容身旁的韓當聽聞:“看到那夥人了麼?腰杆挺得像槍,眼神帶煞。”
韓當眼皮都未抬,喉間發出近乎氣音的回應:“嗯,聞著味兒了,是硬茬子。”
“看他們警惕的模樣,八成目的與我們一樣,應該是袁紹的人。”
孫堅目光掃過文醜一行人緊繃的站姿,又瞥見守門軍校焦躁不耐的神情,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驅虎吞狼,借刀殺人。
城門戒嚴,靠假路引不一定能進城。
他嘴角掠過一絲冷冽的弧度——正好,借你們的腦袋,為我開路。
他迅速對四將遞去一個眼神。
輪到他們時,孫堅脊背瞬間佝僂了三分,臉上堆起近乎諂媚的謙卑,雙手將路引高舉過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