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浸了墨的綢緞,緩緩蓋在靈植宗的山頭上。蘇清歡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白天種下的驅蚊藤種子總讓她放心不下,那些種子嬌氣,夜裡若是遇上露寒,剛冒頭的芽尖很容易凍傷。
她摸黑坐起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匆匆套上外衣,抓起牆角的小燈籠就往外走。宿舍裡其他弟子睡得正熟,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青石鋪就的小路在夜色裡泛著冷光,隻有蟲鳴和風聲在耳邊打轉。
靈植園的木門虛掩著,大概是她早上離開時沒關緊。蘇清歡推開門,燈籠裡的燭火搖曳著,把周圍的靈草照得忽明忽暗。她快步走到種著驅蚊藤的土地旁,蹲下身仔細查看——土壤濕潤,沒有凍裂的痕跡,芽尖還沒冒出來,暫時沒什麼問題。
“還好沒出事。”她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乾草,輕輕鋪在土壤表麵,既能保暖,又能防止露水直接打在種子上。做完這些,她又繞著靈植園走了一圈,檢查每一株靈草的狀態,直到確認所有靈草都安然無恙,才停下腳步。
就在她準備收拾東西離開時,一陣細微的“沙沙”聲突然從園子深處傳來。
蘇清歡心裡一緊,手裡的燈籠差點掉在地上。這時候宗門裡的弟子都該睡了,巡夜的弟子也不會來這麼偏僻的靈植園,難道是山裡的野獸闖進來了?她握緊燈籠,壯著膽子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那是墨淵照料的枯草地,此刻在夜色裡,隻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
“誰在那裡?”蘇清歡的聲音有點發顫,卻還是儘量提高音量,“我是靈植園的弟子,要是巡夜師兄的話,麻煩應一聲。”
沒有回應,隻有“沙沙”聲還在繼續,像是有人在翻動泥土。蘇清歡咬了咬唇,把燈籠舉得更高些,慢慢靠近那片枯草地。燭火的光芒漸漸照亮了前方的景象,可當她看清那片黑影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不是人,也不是野獸,而是一道半透明的黑色虛影。虛影大約有一人高,形狀像是某種動物,卻看不清具體的輪廓,隻能看到虛影周圍縈繞著淡淡的黑氣,黑氣落在枯草地上,原本灰褐色的草根竟在慢慢變綠,像是在被某種力量滋養著。
蘇清歡嚇得屏住呼吸,手裡的燈籠開始劇烈搖晃,燭火差點熄滅。她想轉身跑,可雙腳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挪不動——這道虛影太詭異了,既沒有聲音,也沒有實體,卻能讓枯萎的草根複活,難道是宗門裡傳說的“靈植精怪”?
就在這時,那道黑色虛影突然動了。它緩緩抬起頭,朝著蘇清歡的方向轉了過來,雖然看不清五官,可蘇清歡卻莫名覺得,它在“看”著自己。她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燈籠裡的燭火“噗”地一聲,徹底滅了。
黑暗瞬間籠罩下來,隻有月光透過雲層,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蘇清歡緊緊閉著眼睛,雙手抱在胸前,心裡默念著“不要過來”,可等了半天,卻沒感覺到任何動靜。她悄悄睜開一條縫,朝枯草地的方向看去——那道黑色虛影不見了,隻剩下一片安靜的枯草地,草根上的綠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難道是我看錯了?”蘇清歡喃喃自語,心裡滿是疑惑。她重新點亮燈籠,再次走到枯草地旁,仔細查看每一寸土地,卻再也沒看到那道黑色虛影,隻有泥土裡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像是剛才那道虛影留下的痕跡。
或許是巡夜的弟子用了什麼高階術法吧?蘇清歡在心裡安慰自己,她聽說內門弟子裡有擅長“隱息術”的,能在夜裡隱藏身形,或許剛才就是某位內門弟子來照料靈草,被她誤以為是虛影了。她不敢再多想,收拾好東西,快步離開了靈植園,直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心跳才慢慢平複下來。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那道黑色虛影又重新出現在了枯草地上。虛影緩緩凝聚成形,漸漸顯露出龍的輪廓——那是墨淵的龍形殘魂,此刻,他正低頭看著蘇清歡種下的驅蚊藤,黑色的龍鱗在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澤,龍爪輕輕落在土壤上,一股更濃鬱的暖意滲入土裡,護住了剛播下的種子。
墨淵本來是想趁著夜色,用龍神之力加速枯草地的靈脈複蘇,沒想到會被蘇清歡撞見。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隻能暫時收起殘魂,等蘇清歡離開後,才重新現身。看著那片被乾草覆蓋的驅蚊藤,他的龍瞳裡閃過一絲柔和——這個少女,連夜裡都記掛著靈草,難怪能培育出帶有上古靈植氣息的暖身花。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蘇清歡宿舍的方向,龍形殘魂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在夜色裡。明天,他還要去靈植園,繼續照料那些枯草,也繼續看著那個少女,看看她到底能培育出怎樣的靈草,看看她身上的秘密,是否真的能幫自己尋回龍魂碎片。
第二天一早,蘇清歡頂著黑眼圈,早早地來到了靈植園。她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枯草地旁,查看是否有昨晚虛影留下的痕跡,可除了草根上更明顯的綠色,什麼都沒有。她又走到驅蚊藤的土地旁,掀開乾草一看,驚喜地發現,種子已經冒出了細小的芽尖,嫩綠色的芽尖在晨光裡,顯得格外有生機。
“太好了!”蘇清歡忍不住笑了出來,之前的恐懼和疑惑,瞬間被喜悅取代。她小心翼翼地把乾草重新鋪好,剛直起身,就看到墨淵提著培育籃,站在靈植園的木門前。
“早。”墨淵的聲音依舊清冷,目光落在她臉上,“沒睡好?”
蘇清歡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昨晚擔心驅蚊藤的種子,過來查看了一下,可能是嚇到了,沒睡好。”她沒敢說自己看到黑色虛影的事,怕墨淵覺得她大驚小怪。
墨淵點了點頭,沒再多問,隻是走到枯草地旁,蹲下身開始鬆土。蘇清歡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墨淵師兄,昨晚你有來靈植園嗎?”
墨淵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說:“沒有,怎麼了?”
“沒什麼。”蘇清歡連忙搖了搖頭,“就是覺得枯草地的草根好像更綠了,以為是師兄夜裡過來照料了。”
“它們自己長的。”墨淵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可蘇清歡卻莫名覺得,他的語氣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接下來的幾天,蘇清歡每天都早早地來到靈植園,照料驅蚊藤和其他靈草,墨淵也依舊守在枯草地旁,兩人偶爾會說幾句話,大多是關於靈植培育的事。蘇清歡發現,墨淵雖然話少,卻懂很多關於靈植的知識,不管她遇到什麼問題,隻要問墨淵,他總能給出最準確的建議。
這天傍晚,蘇清歡正在給驅蚊藤澆水,突然聽到園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抬頭一看,隻見趙磊帶著兩個跟班,又出現在了靈植園的木門前。
“蘇清歡,你倒是挺悠閒。”趙磊雙手抱在胸前,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我聽說你在培育驅蚊藤,準備參加考核?就你這靈根殘缺的樣子,就算培育出驅蚊藤,靈氣濃度也不夠,還不是白費功夫?”
蘇清歡握緊手裡的水壺,沒理會趙磊的嘲諷,隻是冷冷地說:“我的事,與師兄無關,請師兄離開,不要打擾我照料靈草。”
“離開?”趙磊嗤笑一聲,往前走了兩步,故意踩在靈植園的邊緣,濺起一片泥土,“這靈植園是宗門的,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想在哪就在哪。我告訴你,這次考核你肯定通不過,到時候被分到雜役處,看你還怎麼守著這些靈草!”
蘇清歡的臉色變得蒼白,卻還是咬著牙,沒有退讓:“就算我被分到雜役處,也不會讓你破壞靈植園的靈草!”
“喲,還挺硬氣。”趙磊說著,就要伸手去推蘇清歡,想把她手裡的水壺打掉。蘇清歡下意識地往後退,眼看就要摔倒,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傳來:
“住手。”
墨淵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蘇清歡身邊,他伸出手,輕輕扶住蘇清歡的胳膊,防止她摔倒,然後抬起頭,看向趙磊。他的眼神很冷,像是結了冰的湖麵,趙磊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被壓了下去,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墨淵師兄,這是我和蘇清歡的事,跟你無關!”趙磊強撐著說道,可聲音卻有點發顫。
“她是我師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墨淵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再敢在這裡鬨事,就彆怪我不客氣。”
趙磊看著墨淵眼底的寒意,心裡一陣發慌,他知道自己不是墨淵的對手,隻能狠狠地瞪了蘇清歡一眼,帶著跟班狼狽地離開了靈植園。
園子裡重新恢複了安靜,蘇清歡還心有餘悸,她看著墨淵扶著自己胳膊的手,臉頰有點發燙,連忙站穩身體,輕聲說:“多謝師兄。”
墨淵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不用跟他硬碰硬,直接找我。”
蘇清歡抬起頭,撞進他清冷卻帶著暖意的眼睛裡,心裡一陣悸動,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師兄。”
夕陽漸漸落下,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清歡看著墨淵的側臉,心裡的疑惑又冒了出來——他為什麼總是這麼護著自己?他身上的秘密,到底還有多少?而那個深夜出現在靈植園的黑色虛影,又和他有沒有關係?
這些疑問像一團亂麻,纏繞在蘇清歡的心裡,可她卻不敢問出口。她隻能默默地跟著墨淵,一起照料靈草,一起等待考核的到來,也一起等待著,那些秘密被揭開的一天。
而此刻的墨淵,看著身邊少女認真照料靈草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堅定——不管未來有多少危險,他都會護著蘇清歡,不僅因為她可能是自己尋回龍魂碎片的關鍵,更因為,從靈植園初遇的那刻起,這個溫柔又堅韌的少女,就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裡。
夜色再次降臨,靈植園裡的靈草在月光下輕輕搖曳,仿佛在期待著,即將到來的考核,也期待著,那道黑色虛影的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