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更急了,卷著豆大的雨點砸在窗紙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雲漪不再猶豫,矮身躲過一隊巡衛的身影,如鬼魅般貼著牆根滑入西倉的陰影裡。
一股濃重的黴味混雜著鼠臭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她屏住呼吸,熟練地用一根鐵簪撬開鏽跡斑斑的門鎖,閃身而入。
黑暗中,她憑借記憶摸到米袋堆放處,借著從懷中取出的火折子微光,飛快地劃開一隻麻袋。
灰黑色的米粒混著白色的菌絲傾瀉而出,那股甜腥的腐敗氣味愈發濃烈。
她正要用油紙包起一些作為樣本,頭頂的橫梁上卻傳來一陣極輕微的衣料摩擦聲。
雲漪心中一凜,猛然抬頭。
一雙赤紅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她,像瀕死的野獸。
那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正是負責打掃此處的啞仆阿四。
他蜷在梁上,手裡緊緊攥著半塊同樣發了黴的餅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沙啞氣音:“你走……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的聲音不似人言,充滿了絕望和怨毒。
雲漪沒有退,反而緩緩將手中的燈油壺放在腳邊,動作平靜得不像一個被當場抓獲的竊賊。
她仰頭看著他,聲音清冷而篤定:“我知道你在守著這些東西,就像守著一個秘密。可它們會殺人,就像當年殺了你的爹娘和妹妹一樣,對嗎?”
“腐骨菌”,前世她在防疫課上學過,這種真菌在潮濕環境下滋生,其孢子吸入肺腑,七日之內便能將人的內臟腐蝕成一灘爛泥。
而阿四的家人,便是三年前侯府上一批黴糧事件的犧牲者。
阿四全身劇烈地一震,那雙紅得滴血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瘋狂的恨意。
他像隻被激怒的猿猴,從房梁上猛地撲下,目標直指地上的油壺!
“你也懂?你竟然也懂!”他嘶吼著,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掐進油壺的陶壁,“那你更應該讓它燒!讓這一切全都燒成灰!讓府裡那些吃著山珍海味、喝著陳年佳釀的貴人們,也好好嘗嘗這腸穿肚爛的滋味!”
雲漪側身避開他的搶奪,搖了搖頭,眸光裡是與他截然不同的清明與堅決:“我不是來報複的,我是來救人的。府裡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不是每個人都該死。哪怕隻有一個無辜的人,也不能再因此而死了。”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火折子已然點燃。
微弱的火苗舔舐著被她事先傾倒在地上的油線,像一條靈巧的火蛇,迅疾地朝著米堆蜿蜒而去!
“不!”阿四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本能地撲上去想要用身體壓滅那條火線。
然而,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火焰的前一刻,他僵住了。
衝天的火光瞬間照亮了他年輕而扭曲的臉,那上麵早已縱橫交錯,滿是滾燙的淚水。
烈焰轟然升騰,將整個西倉映得如同白晝,濃煙滾滾,直衝雲霄。
“走水了!西倉走水了!”
驚呼聲和銅鑼聲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