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被押入暗牢後的第三日,侯府的安寧被一種詭異的病症徹底撕碎。
先是廚房的幾個雜役,毫無征兆地開始上吐下瀉,高熱不退,不過一日光景,麵色便如死人般青灰。
府中醫正撚著山羊須,斷言是暑熱穢氣入體,大筆一揮開了數劑“清暑化濕湯”,可湯藥灌下去,非但不見好轉,病情反如潑開的油,迅速蔓延到了浣衣房與馬廄。
一時間,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有人說,是前幾日被杖斃的那個偷盜小廝,冤魂不散,從井下爬上來索命了。
那井,恰好就在廚房後院。
雲漪端著藥碗穿行在彌漫著酸腐氣味的下人房時,心頭的不安愈發濃重。
她奉趙嬤嬤之命前來送藥,卻見病倒的仆役個個唇乾舌燥,眼窩深陷,更有甚者已開始手足抽搐,胡言亂語。
這景象,與醫正口中的“暑濕”截然不同,卻讓她瞬間憶起了幼年饑荒時,村中爆發的那場奪走她雙親的瘟病。
那不是鬼神作祟,而是有人在絕望中,吃了倉裡發了黴的陳糧!
她心頭一凜,不動聲色地將藥碗遞給一個尚有幾分力氣的婆子,狀似無意地搭話:“姐姐們這幾日可曾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那婆子接過碗,虛弱地搖頭,卻忽地想起什麼:“要說特彆的……前幾日西倉不是清點過一批陳米麼?夫人說先緊著我們下人房用,我們幾個都去搬過。”
西倉!雲漪的瞳孔驟然收縮。
當夜,月色慘淡,烏雲在天際翻滾。
雲漪裹緊了身上單薄的外衫,提著一盞豆大的小燈籠,以巡查乳牛水源的由頭,悄然避開巡夜的家丁,摸到了侯府最偏僻的西倉。
這裡久無人至,空氣中漂浮著塵埃與腐朽的氣息。
月光艱難地從雲縫中擠出,照見倉門並未上鎖,隻虛掩著。
一股混合著腐爛、甜膩與腥臊的詭異氣味,順著門縫撲麵而來,熏得她幾欲作嘔。
她強忍住不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眼湊向門縫。
隻一眼,她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倉庫內,堆積如山的米袋早已被咬得千瘡百孔,無數隻肥碩的野鼠在其中肆意竄動,貪婪地啃食著那些布滿黑綠色黴斑的穀粒。
而鼠群之中,一隻體型碩大如貓的巨鼠尤為醒目,它的一雙眼睛,在昏暗中竟泛著幽幽的紅光!
仿佛察覺到了窺探的視線,那紅眼巨鼠的動作猛地一頓,豁然抬頭,猩紅的目光穿透門縫,精準地釘在了雲漪藏身之處。
它尖長的嘴微微張開,露出兩排森然發黃的利齒,喉間發出威脅性的“吱吱”聲。
雲漪心頭狂跳,幾乎窒息,識海中卻驟然閃過一道冰冷的訊息:【目睹災禍之兆,心生護眾之念,功德+1】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雲漪顧不得一夜未眠的疲憊,徑直求見了趙嬤嬤。
她言辭懇切,將昨夜所見與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力陳“黴米生毒,鼠噬則傳”,懇請嬤嬤立刻下令,焚毀西倉所有存糧,以絕後患。
趙嬤嬤聽得臉色發白,驚疑不定地攥著手中的念珠:“這……這事關重大,未得夫人令,我豈敢擅自燒毀府中公物?再說,雲娘子,這世上……哪有老鼠的眼睛會發光?”
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聲尖刻的冷笑。
周氏昔日的親信劉嫂,領著兩名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
“喲,我當是誰在這妖言惑眾呢!雲娘子,你昨夜鬼鬼祟祟私闖禁地,莫不是因周夫人倒台,你記恨趙嬤嬤得了勢,故意編排出這等鬼話來擾亂人心?”
雲漪麵沉如水,並不與她爭辯,隻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瓷瓶,倒出幾粒發黑的黴米:“此米是否有毒,請林醫正一驗便知。”
“你還敢汙損府產!”劉嫂眼神一厲,猛地搶上一步,狠狠揮手打翻了雲漪手中的瓷瓶,黴米撒了一地。
她指著雲漪的鼻子,聲色俱厲地就要發難。
就在這混亂之際,一道墨影快如閃電,自眾人頭頂的屋簷悄然躍下,精準無比地一口咬住劉嫂發髻上那根晃動的銀釵,用力一扯!
“啊!”劉嫂驚呼一聲,隻覺頭皮劇痛,發髻瞬間散亂,那銀釵已“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趁此機會,雲漪已悄然退出了房門。
回到自己簡陋的屋中,她背靠著門板,胸口劇烈起伏。
閉目凝神,那冰冷的識海中,浮現出一條全新的提示:【技·基礎防疫(消耗3功德,是否兌換?)】。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兌換需要三點功德,而她,隻有一點。
可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廚房那個叫阿醜的雜役小童,前日還活蹦亂跳,如今卻隻能躺在床上呻吟的瘦小身影。
“若我不做……”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仿佛歎息,“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阿醜那樣的孩子。”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大風,將簷角的鐵馬吹得叮當作響。
那道迅捷的墨影不知何時已蹲踞於屋簷一角,金色的瞳仁穿透愈發昏暗的天光,遙遙望向西倉的方向,仿佛也在等待一場醞釀已久的風暴,或者一場淨化一切的烈火。
天際深處,隱隱有雷聲滾動,空氣變得濕重而壓抑,一場傾盆大雨,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