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正午的日頭懶洋洋懸在琉璃瓦上,暖閣雕花窗欞投下的光斑在青磚地上明明滅滅。雲漪立在銅鶴香爐旁,看著嫋嫋升起的沉水香霧被穿堂風攪碎,忽然覺得這熏得人昏沉的暖閣,倒像是口倒扣的蒸籠。
"陛下!"她猝然抬高聲調,驚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玄真子手中拂塵險些脫手,道袍廣袖無風自動,腰間玉佩撞在鎏金香盒上發出脆響。
嬴夜擱在紫檀案幾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捏得泛白。他盯著雲漪手中泛黃的宣紙,那上麵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像乾涸的血跡,"七名孩童的生辰八字?你從何處得來?"
"從他們化成枯骨的墳塋裡。"雲漪將拓片啪地拍在案上,震得茶盞裡碧螺春泛起漣漪。她故意用袖口蹭過拓片邊緣,陳年香灰簌簌落在玄真子繡金線的衣擺上,"陛下可聞到這紙頁間的血腥氣?"
老嬤嬤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枯樹皮似的手死死攥住雲漪的裙角。雲漪俯身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像飄落的合歡花瓣:"嬤嬤,該讓陛下聽聽紅繡鞋踩雪的聲音了。"話音未落,銀針已破空刺入百會穴,針尾綴著的紅珊瑚珠子晃出殘影。
"啊——!"容嬤嬤突然暴起,渾濁的眼珠凸出眼眶。她枯瘦的十指死死摳住雲漪手腕,指甲在錦緞上劃出五道血痕:"她們在啃我的腳踝!冰涼涼的,像臘月裡的藕節!"滿屋宮人齊刷刷後退,撞翻了描金漆盤,蜜餞滾落滿地。
銅爐青煙陡然翻湧,凝成個穿紅肚兜的女童。那孩子赤腳踩在香灰上,腳踝係著的銀鈴鐺叮叮作響。嬴夜猛地起身,九龍椅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他腰間螭龍玉佩突然泛起青光,映得那張向來威嚴的俊臉慘白如紙。
"陛下可還記得?"雲漪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泠似山泉,"十四年前選秀,您親手為麗嬪戴上的金鑲玉護甲——"她從袖中抖出一物,玄真子手中拂塵砰然墜地。那護甲內側赫然刻著"永巷七號"!
女童的幻影突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七道黑影從梁柱後踉蹌跌出。最前頭的女子脖頸折成直角,懷中還抱著半截焦黑的撥浪鼓。雲漪快步上前,指尖點在女子眉心:"張嬤嬤,您給太子殿下梳頭時,可曾注意過他枕下的血痂?"
"娘娘饒命!"老婦人突然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是玄真仙長說...說這是鎮魂的朱砂..."她撕開衣襟,心口處赫然嵌著枚生鏽的青銅釘,釘帽上刻著細小的梵文。
嬴夜突然踉蹌著扶住蟠龍柱,九龍冕上的珠串嘩啦啦散落一地。他盯著玄真子道袍內襯露出的半截黃符,那符紙上用屍油寫著七個孩童的名字——正是十四年前夭折的七位皇子公主!
"好個長生大醮。"雲漪冷笑,袖中飛出七枚銅錢,在空中擺成北鬥吞狼的凶煞之象。銅錢落地時,女童幻影突然發出淒厲尖叫,化作青煙鑽入玄真子的七竅。老道渾身抽搐,道冠上的玉簪應聲而斷。
窗外忽起驚雷,暴雨傾盆而下。雲漪轉身時,石榴裙擺掃過案頭未乾的墨跡,那句"祭品不祥,天罰將至"的判詞被雨水暈染開來,像極了七道蜿蜒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