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最後一爐淨心香在玄真子焚毀《五毒真解》的那個深夜悄然燃儘,化作一縷無法挽回的青煙。
雲漪抱著虛弱的小禾穿過寂靜的街巷,回到濟安堂時已是筋疲力儘。
她甚至來不及換下外衣,剛合身躺倒在硬板床上,忽覺肩頭微微一沉,一道迅捷的墨影悄無聲息地躍了上來。
是墨影。
這隻通人性的黑貓一反常態,並未像往常那樣蜷縮在她懷中,而是端正地蹲坐著,口中竟銜著一封用硬泥封口的密信。
雲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青灰色的封蠟上,烙印著一朵殘缺的蓮花紋,那圖騰,與她貼身佩戴的玉佩上的花紋如出一轍,隻是更顯古老與滄桑。
她指尖顫抖地撕開封口,信紙粗糙泛黃,字跡斑駁,仿佛被蝕骨的風霜侵襲過千萬遍:“雲氏守陵殘部泣告:九鼎共鳴,地脈將崩。持玉玨者不可近鹹陽,否則魂魄俱滅。”
信的末尾沒有署名,隻有一個焦黑的指甲蓋死死嵌在紙背,邊緣卷曲,似曾在烈火中被活活灼燒。
雲漪心頭劇震,一股寒意從尾椎直衝天靈蓋。
她正欲湊近細看那枚指甲,懷中的小禾忽然劇烈地抽搐起來,一雙小手無意識地在身下的地麵上劃動。
他的動作起初雜亂無章,但片刻之後,竟在塵土中勾勒出一幅完整得令人心驚的地宮剖圖。
圖中央,九根擎天石柱環繞著一座巨大的祭鼎,而祭鼎之下,盤踞著一道難以名狀的龐大陰影。
這幅圖,與她在侯府禁書閣壁畫上所見的那幅分毫不差!
墨影壓低身子,發出一聲警戒的低嗚,前爪伸出,精準地點在圖中一處被圈出的紅點上,仿佛在示意,那裡就是整個地脈即將崩裂的起點。
雲漪的指尖徹底冰冷。
這不是巧合,是封印在她血脈深處,沉睡了無數代人的記憶,在絕境中被迫蘇醒。
次日黃昏,她揣著那封催命符般的密信與臨摹下的地宮拓圖,在趙嬤嬤的掩護下,再次潛入了侯府禁書閣。
這一次,她的目標明確——《秦陵秘祀考》的續卷。
終於,在一排書架的夾層中,她摸到了一本沒有封皮的半冊孤本,《鎮陵世家錄》。
書頁早已脆如枯葉,上麵的記載卻如驚雷般劈開了她所有的認知:“雲氏一族,生而為祭,代代以血繼之力鎮壓地底‘陰魃’,每逢甲子之年,需獻親子一人入鼎,方可維係封印。”
更讓她幾近窒息的是,書中附圖顯示,曆代獻祭的守陵女皆佩戴著同款的蓮花玉佩,而名錄上最後一位——癸未年殉難者,赫然寫著“雲昭華”三字!
正是那個在無數個雪夜的夢中,將繈褓中的她送入侯府的溫柔女子!
就在她心神俱裂的瞬間,墨影全身的毛猛然炸開,如一道黑色閃電撲向書架頂端,利爪扒拉開一卷蒙塵的竹簡。
竹簡滾落,攤開的竟是一幅詭異的殘圖:一隻與墨影彆無二致的黑貓立於祭壇之上,口中銜著一枚青銅古鏡,而鏡麵之中,清晰地映出九鼎齊鳴,地動山搖之象。
幾乎在同一時刻,那道冰冷的聲音在她腦中悄然震動:【檢測到高階因果信息流,解鎖“心·破除幻象”初級權限】。
雲漪尚未來得及體會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窗外夜風陡起,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掠過屋簷。
月光下,嬴夜玄衣翻飛,立於飛簷之上,手中一卷竹簡上的朱批緩緩落下最後一筆:“此女不可控,宜……慎察其源。”
而此刻,蹲踞在窗台上的墨影,並未理會屋頂上的不速之客。
它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道豎線,死死望向鹹陽城北——那片沉睡著無數帝王秘辛的北陵深處。
它喉間發出一聲悠長而悲戚的嗚咽,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層與千年的時光,聽見了那一聲聲從未停歇,正隨風歸來的,來自地底深淵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