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雲漪終究無法按捺住心中的疑雲。
她將信中的警告與母親臨終前的異狀聯係起來,一個模糊而可怕的猜測在心底成形。
夜色如墨,她用厚實的披風裹緊懷中熟睡的小禾,避開城中巡夜的衛兵,身影悄然沒入郊外的荒野。
她的目標是那座廢棄已久的陵廟,雲氏一族曾經舉行“啟靈儀”的聖地。
荒坡上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得枯草發出簌簌的哀鳴。
就在此時,她懷中的小禾猛地驚醒,身體劇烈地抽搐掙紮起來。
他小小的身子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掙脫了雲漪的懷抱,翻滾在地。
雲漪大驚失色,隻見小禾不哭不鬨,一雙眼睛空洞無神,手指卻像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瘋狂地在泥土中抓刨。
他用尖利的碎石劃破指尖,以鮮血為引,竟在地上拚湊出一道詭異而複雜的符陣。
那符陣的每一筆、每一劃,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雲漪的記憶深處——與她母親當年自焚前,於火海中用生命畫出的最後一筆,彆無二致!
“嗷嗚——”一直安靜跟在腳邊的墨影突然伏低身子,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全身烏黑的毛發根根倒豎,那條長尾繃得如同一根鐵棍,僵硬地指向不遠處的廟門方向。
雲漪心頭警鈴大作,還未及反應,四周的荒草叢中毫無征兆地升騰起濃重的霧氣,幾乎是瞬間便吞噬了月光,將她們困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之中。
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霧氣邊緣,那是個赤著雙足的僧人,麵容枯槁,眼神卻銳利如鷹。
他手中握著一枚青銅小鈴,隨著他手腕的輕晃,發出一串清脆卻又無比詭異的聲響。
叮鈴——
鈴聲入耳的刹那,雲漪隻覺天旋地轉,眼前的世界轟然扭曲。
衝天的烈焰憑空燃起,將她瞬間吞沒。
火光之中,一個熟悉又模糊的婦人身影抱著尚在繈褓的嬰兒,在烈火中嘶聲哭喊:“護住鏡子!”那聲音充滿了絕望與不甘,隨即,婦人的身軀在火焰中猛然爆開,化作漫天飛灰。
劇痛與悲慟如海嘯般席卷了雲漪的神誌,她幾乎要在這幻象中崩潰沉淪。
就在這時,她識海深處那麵古樸的【三善寶鑒】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一道冰冷的提示流淌而過:【警告:遭遇高階精神秘術乾擾,建議立即激活‘破除幻象’功能。】
雲漪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她渙散的意識瞬間凝聚。
她強忍著靈魂被撕裂的痛楚,心中默念善願。
刹那間,儲存在寶鑒中的功德之力化作一道清涼的氣流,湧入她的雙眼。
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那熊熊燃燒的烈焰在她眼中變成了一縷縷交織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氣。
真相赫然顯現——這根本不是什麼火災現場的記憶重現,而是有人用極其高明的秘術,偽造了一段慘烈的死亡記憶,用以掩蓋一個更加殘酷的真相!
霧氣中,那僧人收起銅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為你在追尋真相?雲漪,你走的每一步,都隻是在喚醒沉睡於地脈深處的惡。”他自稱空妄,乃是“淨世僧團”的弟子,他們的使命便是世代守望此地地脈。
“你積累的功德,就像在無邊黑夜中點燃的火炬,光雖暖,卻隻會引來黑暗中潛伏的東西。”
話音未落,空妄眼中殺機畢現,他想要的,是她身上那枚能夠開啟血脈印記的玉佩!
他單手一揮,三道漆黑的影子如鬼魅般從林中射出,瞬間將雲漪與小禾包圍。
那是三個與空妄穿著相似的影僧,一人持鈴,一人握刃,一人舉幡,他們行動間毫無聲息,結成一座名為“三界迷心陣”的殺陣,無數混亂的幻象如漩渦般將雲漪死死困住。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怒吼炸響!
墨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淩空躍起,竟無視了那足以絞殺神魂的幻象之力,直撲陣法中央的陣眼。
它四隻利爪精準地按在三股力量交彙的一點,渾身陡然泛起一層幽藍色的微光!
那光芒仿佛觸動了某個古老的開關,刹那間,她們腳下的大地浮現出繁複的遠古結界紋路,與墨影身上的藍光交相輝映。
“三界迷心陣”的幻象在這股力量麵前,如同陽光下的冰雪,寸寸崩裂消融。
雲漪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一把抱起仍在昏迷的小禾,用儘全力向外突圍。
她衝出陣法範圍,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隻見墨影已癱倒在地,渾身抽搐,左耳處一片焦黑,仿佛被天雷劈中,氣息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
她顫抖著將墨影瘦小的身體抱入懷中,淚水決堤而下。
就在這時,識海中的三善寶鑒鏡麵之上,緩緩浮現出第四行從未見過的銘文:“善火不熄,照見往昔。”
遠方的山巔之上,空妄望著下方熄滅的陣法,那一年,地脈之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風聲穿過林梢,帶著肅殺的寒意。
雲漪懷中,奄奄一息的墨影艱難地睜開了一隻眼睛,在那幽黑的瞳孔最深處,一縷極細的金芒一閃而逝,仿佛有什麼沉睡了萬古的意誌,正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