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驪山猙獰的輪廓吞噬殆儘。
山坳的陰影裡,雲漪壓低身子,身旁的阿阮和小豆子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她閉上眼,【洞察人心】的神通悄然展開,如一張無形的網覆蓋了前方百丈的囚役營。
巡弋的疫卒心中那絲因長夜而生的疲憊與懈怠,在她的感知中清晰如白晝。
就是現在!
她驟然睜眼,【格物】之力瞬間發動,精準地勘測出山穀中一股稍縱即逝的順風。
她將混著“清瘴散”的粗餅遞給小豆子,壓低聲音:“去,從西北角廢棄的排水渠,扔進去!”
首次投藥的成功遠超預期。
次日,消息便如細流般在死寂的囚營中傳開:數十名高燒瀕死的役夫奇跡般蘇醒。
絕望中滋生出的微光,讓囚役們悄然結成了互助的小組,石娃等幾個未成年的童役,更是冒死擔當起接應傳遞的重任。
然而,這微光很快便被更深沉的黑暗扼殺。
第三夜,營地指揮使,人稱“魏屠”的男人,竟下達了全營禁食的命令,並在營中架起數個巨大的火盆,聲稱要焚儘一切外來“汙穢”。
雲漪伏在崖頂,眼睜睜看著小豆子剛拋進去的一塊藥餅,還未落地便被長矛挑起,扔進了熊熊烈火。
火光衝天而起,映出了柵欄後數百雙死灰般的眼睛,那深不見底的絕望,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心臟。
她不能再等了。
取出懷中那麵冰冷的殘鏡,雲漪將其輕輕觸碰在腳下的岩石上。
【疫病溯源】!
無形的力量穿透地層,瞬間鎖定了礦洞深處那翻湧的毒源。
但下一刻,她臉色煞白。
鏡麵反饋的信息冰冷而殘酷:礦洞連接著三條主脈通風道,若不將其徹底封閉,她這點“清瘴散”不過是杯水車薪,最多隻能為那些役夫延命三日!
第五夜,暴雨傾盆。
雲漪冒著被山洪衝走的危險,再度嘗試投藥,可狂風突變,藥包被吹得偏離了方向,竟直直墜入了圍牆的哨樓之上。
警鈴大作!
魏屠親自提著人,當著全營的麵審問。
一名負責接應的役夫被拖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辯解,魏屠手起刀落,哢嚓一聲,竟生生斬斷了他一條手臂!
鮮血混著雨水四濺,魏屠猙獰地咆哮:“誰再敢私藏藥物,殺無赦!”
藏身於百丈外樹冠上的雲漪,指甲已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就是她害了他!
就在她準備現身認罪,以命換命的刹那,腳下的大地忽然開始微微震動。
營中,那數千名染疫未死、連站立都無力的役夫,竟掙紮著,齊刷刷地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跪倒,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以頭搶地,發出了低沉而彙聚的嘶吼:“奶娘莫死!奶娘莫死!”
那聲音初時微弱,繼而彙成洪流,最終化作撼天動地的浪潮,震得山石滾落,林木簌簌。
連魏屠這等凶神惡煞之徒,竟也在這股由純粹求生意誌彙聚而成的聲浪中,駭然變色,連退數步。
就在此刻,雲漪的識海轟然炸開!
【三善寶鑒】的鏡麵之上,泛起一圈圈血色的波紋,那數千人的祈願仿佛化作了實質的功德之流,洶湧澎湃地奔湧而入!
一行金色的文字在她腦海中浮現:【群體信仰達成臨界,解鎖“技·高級藥理”及“疫病溯源”完全權限】!
刹那間,她雙眼驟亮,整個世界在她眼中已截然不同。
她清晰地看見了空氣中漂浮的、肉眼不可見的毒瘴軌跡,更順著這軌跡逆流而上,反推出了那位曾來此查探卻無功而返的沈醫丞袖中,那份被他刻意私藏的、真正能根除此疫的解藥配方!
而在囚役營外數百丈的另一處暗影中,一個身著夜行衣的黑影摘下麵具,露出一張冷峻的臉。
他對著腕上一個奇特的傳訊器低聲道:“黑鷂回報。目標已獲得關鍵性突破,請求影密衛介入。”
話音剛落,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雨幕,仿佛能看到那山脊之上,一個身影正因承受了過於龐大的信息與力量而劇烈顫抖。
她眼前的世界,已經被無數交織的因果線與病理脈絡徹底重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