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功德彙成的暖流仍在四肢百骸中衝刷,雲漪強壓下識海的翻騰,凝神望向那片被死亡籠罩的礦山。
在她眼中,彌漫於山間的已非尋常霧氣,而是無數肉眼不可見的灰黑色絲線,它們從礦洞深處升騰,如猙獰的毒蛇盤踞在營地上空,每一次呼吸都意味著將這致命的瘴氣吸入肺腑。
這便是疫病的根源。
她沒有絲毫猶豫,從懷中取出那麵布滿裂紋的古樸銅鏡,蹲下身,將鏡麵輕輕貼在濕潤的泥土上。
鏡身微顫,一股無形的力量順著她的指尖注入大地。
【疫病溯源】的能力瞬間發動,地底深處的脈絡圖景在她腦海中轟然展開,無數因果線如蛛網般呈現,最終彙聚於三條被堵死的暗道。
那是礦洞的主通風道,本該是維係役夫生機的命脈,此刻卻被人為地用巨石和泥土徹底封死,變成了催命的絕路。
其中一條最深的暗道,竟蜿蜒通向一座早已被世人遺忘的所在——先帝藥窖。
“藥窖?”跟在她身邊的小豆子聞言,臉色一白,連連搖頭,“雲漪姐,那地方早就塌方了,聽老人們說,裡麵鬨過邪,誰進去誰死,沒人敢去的。”
邪祟?
雲漪心中冷笑,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她的腦海飛速閃過役夫名錄上的一筆微末記錄:“老駝,捐陳艾一把”。
這個名字不在數萬役夫的官冊之上,是前幾日趙鐵匠替人代捐時隨口提起的,說是一位眼盲的老役工,在礦山待了一輩子。
陳艾,正是儲於藥窖中的關鍵藥材之一。
線索在此處交彙。
夜色如墨,將屍棚的輪廓暈染得愈發可怖。
雲漪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潛入其中,濃烈的腐臭與死氣撲麵而來。
她繞開一具具僵硬的屍首,終於在最深處的草堆角落裡,找到了那個蜷縮著的身影。
那便是老駝,他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絕。
察覺到有人靠近,老人原本渾濁的盲眼竟轉向她的方向。
雲漪伸出手,正欲探他鼻息,那隻枯瘦如柴的手卻閃電般抬起,精準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老人的手指粗糙而冰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道,在他指腹撫過她腕骨的瞬間,他乾裂的嘴唇翕動起來,聲音嘶啞而篤定。
“守陵人的氣息……你終於來了。”他喃喃自語,仿佛在陳述一個等待了千年的事實,“地底的鎖鏈,要斷了。”
在山坳一處隱蔽的岩穴中,被阿阮喂下幾口米湯的老駝恢複了些許氣力。
當他聽雲漪問起“藥窖”時,整個人驟然一震,竟從草墊上掙紮著坐起。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就著微弱的火光,在潮濕的泥地上劃出一幅遠比官方圖紙精妙複雜的結構圖。
“那不是藥窖,是始帝求長生的丹室,底下連著地脈寒泉……”老駝的聲音急切起來,“裡麵不僅有千年陳艾、冰髓石膽,最要緊的,是窖底有一口‘淨氣井’!隻要打開它,就能引寒泉之水衝刷毒脈,這漫山遍野的毒瘴,便能解了!”
淨氣井!
雲漪雙眸一亮,仿佛一道驚雷劈開混沌。
她立刻在腦中調用【高級藥理】,將老駝所說的信息與名錄上百家捐贈的藥材飛速整合推演。
一個全新的配方在她心中成型——以千年陳艾的陽氣為主引,輔以井中寒露的陰寒之氣激發藥性,製成“清瘴散·二版”,藥效將是之前的百倍!
事不宜遲。
當夜,雲漪便帶著小豆子和阿阮,借著暴雨留下的水汽掩護,避開一隊隊麵無表情巡邏的疫卒,從一處塌陷的廢棄馬道滑入了深不見底的藥窖。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木料與陳年藥草混合的怪異氣味。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到處是斷裂的橫梁與厚重的蛛網。
就在雲漪用火折子照亮一處角落時,她驚喜地發現,一個倒塌的藥櫃中,竟還剩下半匣晶瑩剔透、寒氣逼人的“冰髓石膽”。
她伸手正欲取之,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卻突兀地自身後響起,仿佛鬼魅般無聲無息地貼近。
一道冰冷的殺意瞬間鎖定了她。
雲漪猛然回頭,隻見一個黑衣人悄然立於陰影之中,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手中握著一柄短刃,刃身在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一線幽微的冷光。
黑鷂。嬴大人麾下最頂尖的刺客。
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鐵,貼著地麵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大人說,你可以走這條路,但不能活著回來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