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子仰天長嘯,聲如裂帛,震得地宮穹頂簌簌落灰。
祭壇之下,九重地脈齊鳴,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哀嚎。
轟然巨響中,三百零七具枯骨自幽深地底破土而出,森白骸骨環繞雲漪緩緩升起,每一具眼窩都燃起一簇冰藍火焰,彙成一座古老而邪惡的陣法——“萬念歸墟”。
“今日我要你親眼看著——當你倒下,無人再為你點燈!”玄冥子雙目赤紅,袖袍翻卷如夜翼,手中權杖重重頓地。
刹那間,一道極寒之火自銅爐噴湧而出,直撲雲漪心口,那火不焚形體,專噬神魂,名為“滅情火”,傳說能將世間最後一絲溫情燒成虛無。
雲漪踉蹌後退,背抵殘破石柱,唇角溢血。
她體內的光網早已黯淡如煙,識海深處,【三善寶鑒】嗡鳴不止,金色文字浮現又碎裂:【功德值:3……2……1……即將歸零】。
她笑了,笑得極輕,像風拂過枯葉。
原來走到儘頭,也不過如此。
可她不甘心——不是為了活命,而是怕這微弱的光,從此再無人點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小螢撲上前,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小小的身體顫抖著,卻揚起頭,放聲歌唱。
那是一支最簡單的童謠,稚嫩走調,卻帶著一種穿透黑暗的力量,在空曠地宮裡回蕩開來。
與此同時,陰影中的忘夫人猛然踏出一步,從袖中擲出一隻青瓷藥囊,穩穩落在雲漪腳邊。
“安神散”的配方,是她當年在濟安堂親手所製,也曾為一個發燒的孤女熬過整夜薑湯。
她聲音沙啞:“你還記得嗎?你說過,藥要溫著喝,人心也要。”
更遠處,嬴夜一步步向前,黑袍染血,劍尖拖地。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掌心那枚象征絕對權力的影密衛令,忽然冷笑一聲,將其拋入滅情火中。
火光映照下,鐵牌熔化前最後刻印清晰可見——“律令如山,無情者生”。
他抬眸,聲音冷冽如霜:“從今日起,我不再替無情的律法執法。”
三股力量,同時注入那即將潰散的光網。
一瞬間,天地共鳴。
萬千星光自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濟安堂外,百姓默默點亮油燈,守夜不眠;街頭巷尾,乞兒捧著溫熱的米湯合十低語;就連朝堂之上,裴右卿擲杯而起,朗聲疾呼:“若善為罪,我願同誅!”
星光如河,奔湧不息,不再是守護之盾,而是化作一張橫貫天地的巨網,將所有微弱卻堅定的善意編織成流。
雲漪緩緩站起,白發飛揚,雙臂張開,迎向那最後的洪流。
她眼中不再有恐懼,唯有澄澈如初的溫柔。
“你說世間無善?”她直視玄冥子,聲音不大,卻壓過了地脈轟鳴,“可你看——他們都在。”
她引動最後一道功德,反向灌入銅爐。
滅情火劇烈震顫,冰藍轉金,繼而……熄滅。
玄冥子踉蹌後退,瞪大雙眼:“不可能……謊言不該有如此力量!”
“這不是謊言。”雲漪輕聲道,指尖微顫,似承萬物之重,“是我們一起選的相信。”
話音落下,整座地宮開始崩塌,石柱斷裂,穹頂傾頹。
嬴夜一把攬住她腰身,帶著小螢與忘夫人急速撤離。
身後,祭壇化為廢墟,一片灰燼飄起,隱約顯出一個小小身影,像極了他幼年死去的妹妹,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又悄然消散。
他呆立原地,終於低語:“姐……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