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崩塌的轟鳴如雷貫耳,碎石裹挾著烈焰自穹頂傾瀉而下,像是天地在怒吼著將一切吞沒。
煙塵滾滾中,嬴夜背著雲漪,一步一踉蹌地衝出斷裂的地宮出口。
他肩背的灼傷早已潰爛發黑,皮肉翻卷,滲出腥臭的膿血,每踏出一步,都在身後拖出長長的血痕。
可他沒有停。
懷中的小禾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小小的手指卻死死摳著雲漪的衣襟,指甲泛白,仿佛隻要鬆開一瞬,母親就會永遠消失在黑暗裡。
那一點執念,竟比命還重。
“快!這邊!”裴右卿的聲音穿透火浪,帶著親衛疾馳而來。
就在他們躍上岩台的刹那,身後傳來一聲震徹山野的巨響——九鼎引脈陣徹底坍陷,整座地宮如被抽去脊梁般轟然內陷,烈火翻騰,將殘存的身影儘數吞噬。
燭九陰最後那句“我也想被人騙一次”,輕得像一片灰燼,隨風飄散,無人回應。
嬴夜咬牙將雲漪輕輕放上馬背,動作極儘溫柔,仿佛她不是昏迷的凡人,而是稍碰即碎的琉璃。
可他自己卻腿下一軟,重重跪倒在焦土之上,冷汗浸透黑袍,唇角不斷溢血。
裴右卿快步上前,撕下衣袍為他包紮,眉頭緊鎖:“你若死了,她回來也沒人能護她。”
嬴夜沒看他,目光越過燃燒的山林,望向遠處驪山沉默的輪廓。
火光映在他眸底,像是熄滅前的最後一簇幽焰。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礫摩擦:“我不是為了她活……是為了讓她醒來時,還能罵我一句‘蠢貨’。”
話音落下,他閉了閉眼,額角青筋暴起,體內殘餘的黑焰仍在侵蝕經脈。
他知道,自己以十年陽壽點燃影火,早已命懸一線。
但隻要她還在呼吸,這具軀殼,就必須撐到天明。
與此同時,鹹陽城南的義莊內,阿阮正守著一盞油燈熬藥。
藥香混著陳年棺木的氣息,在寂靜夜裡彌漫。
忽地,窗欞輕響,一隻染血的銅哨從半開的縫隙滾落門檻。
她心頭一顫,拾起細看——那是孟千戶臨終前塞進她掌心的信物。
哨孔內嵌著半片焦紙,邊緣燒得蜷曲,卻仍可辨出八個字:“北營校場,寅時點兵”。
她的手微微發抖。這不是求援,是遺命。
而在另一片無邊的昏沉之中,雲漪的意識如浮萍般漂蕩。
她看不見光,聽不清聲,唯有無數細微的“聲響”悄然流淌:阿阮攪動藥勺的輕響、小螢哼歌時跑調的音節、甚至……嬴夜在昏迷中低低喚她名字的夢囈。
這些瑣碎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聲音,此刻卻如絲如縷,纏繞進她瀕臨破碎的識海,緩緩修補著【三善寶鑒】的裂痕。
掌心那麵由係統殘片化成的銅鏡微微發熱,鏡麵浮現出一行虛影文字,搖曳不定:
“善者不死,因信未熄。”
她的唇角極輕地動了一下,似要說話,似要呼喚誰的名字,可最終隻是緩緩閉合眼睫,再度沉入黑暗。
風穿窗而過,吹滅了義莊的燈。
片刻後,火苗卻又悄然跳動,重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