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天光未明，義莊的屋簷還垂著霜色。
小禾忽然坐起，雙眼睜得極圓，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喚醒。
她不言語，隻是猛地抓起牆角那截燒剩的炭條，赤腳跳下床，在斑駁土牆上疾書——不是字，而是一幅圖：九座山峰環抱一口巨爐，爐心插著半把斷裂的鑰匙，下方赫然標注“爹爹埋的”。
阿阮驚得後退半步，手中藥碗幾乎打翻。
她衝上前去，慌忙拿袖子要擦：“莫胡鬨！這牆上留痕，若被人看見……”可指尖剛觸到炭跡，卻頓住了。
那灰黑的筆痕竟如活了一般，緩緩滲入牆縫，隱隱泛出青光，像地底暗河在石隙間流動。
更詭異的是，整麵牆開始微微震顫，塵灰簌簌落下，仿佛回應著某種沉睡已久的召喚。
就在這刹那，雲漪識海深處，一道久遠的記憶驟然浮現——
那是孤兒院破廟裡，老尼姑枯瘦的手撫過她的頭頂，聲音輕如歎息：“舍身者非一人，乃千代薪火。善種不死，隻待信者承之。”
那一刻，無數碎片轟然拚合。
她終於明白，【三善寶鑒】為何能在功德長河中碎而又生。
它從來不是獨屬於她的係統，而是千百年來所有曾以命護善、以心燃燈之人共同托付的信物。
每一個選擇相信“善”的靈魂，都是薪火相傳的一縷微光。
而她，不過是這一代的執燈人。
心念一起，體內殘存的功德之力猛然震顫，識海中的銅鏡裂紋寸寸彌合，浮現出新的虛影文字：“信者歸來。”
可她剛想調動一絲力量查看傷勢，劇痛便如萬針穿骨，自四肢百骸炸開。
淨善模式仍在生效——哪怕昏迷，隻要動念施技，便是剜肉剔骨之刑。
她咬住牙關，冷汗浸透衣襟，意識幾欲再度沉淪。
不能用技能……一用即痛，一痛即潰。
而此刻，義莊外，嬴夜仍靠坐在冰冷屋簷下，黑袍早已被血與露水浸透。
他手中緊攥著一塊焦木殘牌，上麵依稀可見“始皇陵·東三道”五字。
三日未眠，傷口化膿潰爛，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風掠過時，他抬手將殘牌貼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壓住心口空洞的東西。
裴右卿策馬而來，翻身下馬，聲音壓得極低：“陛下已降詔，稱地宮崩塌乃天罰，五日內將你等以‘蠱惑民心、褻瀆宗廟’之罪斬首示眾。我已在刑部卷宗動手腳，把‘擅闖’改成了‘奉旨查案’，隻求多拖幾日。”
嬴夜冷笑，嗓音沙啞如鏽鐵相磨：“他不信真相，隻信秩序。死人不會說話，活人就得閉嘴。”
話音未落——
屋內，一聲極輕的咳嗽，如針落地。
兩人同時抬頭。
隻見床上那人，手指正緩緩勾住床沿，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似在掙紮著撐起身體。
呼吸微弱卻堅定，每一次起伏都牽動舊傷崩裂，可她沒有停下。
阿阮衝出門檻，淚如雨下，哽咽喊出：“小姐醒了！”
嬴夜怔在原地，手中木牌滑落在地。
他第一次，任由淚水滑過臉頰，順著刀刻般的下頜滴落，砸進泥土，沒去擦。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