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傳來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也更冷酷。
僅僅三日,那個曾在冷宮中為她保留一絲人性的老太醫程槐,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死因,病逝。
葬地,城西亂墳崗。
每一個字都透著斬草除根的急切與不屑。
雲漪一襲素衣,在黃昏時分獨自來到程槐那座已被查抄的舊宅。
靈堂簡陋得可憐,隻有一個麵無表情的小宦官守著。
她提著一盞素紙燈籠,上麵是她親手所書的四個字:仁心不滅。
“此等逆臣,不配享香火,滾!”守靈宦官見到她,眼中滿是鄙夷,聲音尖利地驅趕。
雲漪沒有與他爭辯。
她隻是平靜地走到門前,將那盞燈籠小心翼翼地掛在了門楣上。
昏黃的光暈,在這片死寂中搖曳出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隨後,她從隨身的竹籃裡端出一碗尚有餘溫的蓮子羹,與當年在冷宮時的配方分毫不差。
她將碗輕輕放在門檻上,對著空無一人的靈堂輕聲說道:“嬤嬤常說,人死如燈滅,可若有人記得他遞過一碗湯,那光就不算全黑。程太醫,安心上路。”
說完,她轉身離去,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是夜,寒風呼嘯。
守靈的宦官抵不住困意,早已沉沉睡去。
那盞掛在門楣上的燈籠被風吹得劇烈搖晃,終於,燈座不堪重負,帶著一簇火星墜落下來,正好落在乾燥的門簾上。
火勢瞬間燃起。
驚慌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附近留守的家仆亂作一團,提著水桶倉皇撲救。
混亂中,一名家仆為了尋找水源,一頭撞進程槐的臥房,情急之下推倒了床頭的櫃子。
隻聽“哢噠”一聲輕響,牆壁上竟彈出一個暗格。
裡麵沒有金銀,隻有一封蠟封的遺書和一隻沉甸甸的密封陶罐。
官府聞訊而至,當眾開啟。
遺書上的字跡是程槐親筆,他自陳奉了密令,長年調換禦用湯藥,以致君心漸失自主,淪為傀儡。
而那陶罐中,竟是三年前秋狩夜,皇帝最原始的脈案殘頁!
紙張雖已泛黃,但上麵的字跡清晰無比:“帝脈突滯,似中無形音毒”。
鐵證如山,京城為之震動。
龍椅上的震怒化作雷霆之勢,皇帝下令立刻焚毀所有證物,將那名發現暗格的家仆以妖言惑眾之罪打入天牢。
旨意傳出,程槐的薄棺被飛快地抬往亂墳崗,仿佛要將這樁驚天醜聞與屍骨一同深埋。
然而,雲漪的棋,早已落在了下一步。
當送葬隊伍淒淒惶惶地經過貞和宮舊址的廢墟時,街角玩耍的幾個孩童突然一齊唱起了一支清越的童謠:“白綾飄,星鬥搖,娘說詔書井底燒……”
歌聲稚嫩,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人群的記憶深處。
有年長的老人麵色劇變,喃喃道:“這是……這是二十年前,宮裡乳母教的安眠曲!”此言一出,人群嘩然,竟有不少百姓當街跪地,朝著宮城的方向合掌叩拜。
就在人心惶惶,禁軍不知所措之際,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混亂。
嬴夜和他麾下僅存的忠義影密衛如鬼魅般現身,他們手持利刃,氣息凜冽,以不容置喙的強勢姿態攔下隊伍。
“奉密令,護送程太醫遺骸歸鄉安葬!”嬴夜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音,壓下了所有嘈雜。
禁軍統領見他氣勢,竟一時不敢上前。
轉瞬間,靈柩已被影密衛強行接管,護送著朝城門疾馳而去。
遠處的山坡上,雲漪迎風而立。
她遙望著那口遠去的棺木,指尖在袖中輕輕一動,腦海中那無形的功德點悄然消耗了五十。
【心·破除幻象】
瞬間,她眼前的世界褪去偽裝,一切虛妄皆被洞穿。
她清晰地“看”到,在那口薄棺的底部夾層之中,靜靜地躺著一枚由金絲楠木雕成的虎符,上麵篆刻著四個古樸的大字:貞和監國。
她緩緩閉上眼,唇邊逸出一絲幾不可聞的低語:“嬤嬤,您當年教我的摩語,今日,救了一國。”
風卷起地上的殘雪,拍打在她臉上,冰冷刺骨。
京城的寒夜,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徹底攪亂,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睜開,靜靜等待著那個注定不會平靜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