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濟寺在南,南苑也南。”他一字一頓,每個字仿佛一把小錘,砸在她心口。“雲芷,在本王麵前,彆玩你的小聰明。”
所有的偽裝被他毫不留情地撕碎,難堪與羞憤瞬間湧上心頭。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頭來,看著他那張臉,滿眼的憤怒在其中燃燒著:既然王爺都知道了,何必裝模作樣呢,就是為了看臣妾出洋相嗎?”
“本王隻是想瞧瞧。”他指尖陡然抬起來,輕柔地掠過她鬢邊一縷碎發,曖昧,又冷得叫人牙花子打顫,“王妃的膽子到底有大。自己一個人闖進廢苑裡麵,你以為憑借你,就能夠推翻了皇後?
那就不勞王爺費心了,自己的命,自己擔著。
“真的嗎?”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很大,根本不能讓她絲毫的掙脫,“彆忘記你現在是攝政王妃。你要是出了事,丟的可是本王的臉。
何其涼薄的話,卻讓她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她停止了掙紮,冷聲問道:“那王爺想怎麼樣?”
他凝視著她那張倔強不屈的臉,沉默了片刻。
“想去,可以。”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鬆口。
“帶上玄影。”
玄影。
他最得力的影衛。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雲芷心念電轉,帶著玄影,雖然失去了自由,卻也多了一層保障,太子既然特意提醒要小心皇後,南苑一行必定是險象環生。
“好。”她幾乎沒有猶豫,當即應下。
他放開了手,又掉頭往案後走去,隨便抓了一張兵防圖,像她這個人已經不再值得他多看一眼。
她望著他冷峻的側影,隻覺得這個男人比深淵還要難測。
明知所有的事情,還是用了最曲折的方式留下暗示;說話鋒利如刀子,轉過頭又指派侍衛嚴密監視著她。
他究竟想做什麼?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他頭也不抬地再次開了口:
“太子不是蠢貨,他行事,自然有他的考量。”
聲音平淡無波,卻像一道驚雷,在她耳邊轟然炸響。
“而你,最好彆成了那顆廢棋。”
廢棋。
他承認了。
他竟然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承認了!
承認了他與太子的謀劃,承認了她不過是他們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隨時都可以被犧牲!
雲芷隻覺著全身血液在刹那之間衝到頭頂,耳中嗡嗡作響,心臟在胸腔內擂鼓一般狂跳,幾乎要掙脫約束。
她狠狠地看著這個男人,想要在他的冰雕一樣的臉孔中找到哪怕一點兒情緒的波動。
沒有。
什麼都沒有。
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把所有的光線和情緒都吞噬掉,隻留下一片死寂。
他允許她去,是放她這條魚餌去咬皇後的鉤。
他派來玄影,就是握緊了手中的魚線,要保證這條魚餌,不會從鉤上滑脫。
她的一切行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雲芷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她瞬間清醒。
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連一個屈膝禮都沒有,僵硬地轉過身去。
“吱呀——”
門扉在她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那道深沉如夜的目光。
院中陽光正好,明晃晃地照在身上,雲芷卻覺得渾身發冷。
一道黑影從廊柱後麵無聲無息地閃了出來,正是玄影。身著勁裝的他沒有表情,像一柄出鞘之後便要殺人飲血的鋒刃一樣。
他衝她抱了抱拳,算是行禮,姿態已經表明,隨時可以出發。
雲芷看著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心裡竟生出一絲荒唐的笑意。
好一個攝政王,好一個蕭墨寒。
這監視,還真是無縫銜接。
她深呼吸一口氣,壓製住心裡洶湧的波瀾,仰頭看向京城南郊的方向,目光漸漸變得犀利果斷起來。
廢棋?
那就讓你們看看,一顆廢棋,也能掀翻了你們的棋盤!
為了雲家三百多條冤魂,為了求個真相,就算是龍潭虎穴,今天我也得闖一闖!
她剛要對玄影開口,一個淒厲慌張的喊聲卻從月亮門後傳了過來。
“王妃!王妃,不好了!”
管事張嬤嬤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從抄手遊廊那邊連滾帶爬地奔了過來,發髻歪了,鞋也跑掉了一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雲芷眉頭一皺:“慌什麼?”
“宮…宮裡來人了!”張嬤嬤扶著門框,大口喘氣,臉上血色全無,“是…是皇後娘娘…宣您去即刻入宮。
皇後?
這四個字像一塊巨石,狠狠砸進雲芷的心湖,激起千層巨浪。
偏偏是這個時候!
她的腳剛要抬起來就這樣被生生地釘在地上,整個人都像是抽空了一樣,身上的血都凝結起來了。
誰下的令呢?
她的聲音雖輕,但透出一股逼人的冷寂。張嬤嬤被嚇了一跳:“是…皇後李公公親自來的!
人在前廳等著呢,說、說是很重要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擱!”李公公。這根本就不是傳召,這是押解!
雲芷的目光從驚恐的張嬤嬤身上移到沉默如山的玄影那邊又落到了緊閉著的書房門上。
南苑是個陷阱,皇宮又何嘗不是個更大的陷阱呢?
蕭墨寒啊,你的這盤棋到底想讓我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