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一輛黑漆描金的馬車踏著暮色停在清晏園。
這園子原是前朝親王的彆院,如今成了京城最風雅的私邸。尋常人遞帖子需等上月餘,偏生那辛姑娘隻對門房略一頷首,管事便提著燈籠相迎。
“那就是辛姑娘?瞧著倒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怎麼……”
“噓!小聲些,叫人聽見可了不得。”
“怕什麼?她又不是正經主子。”先前那聲音壓低了些,卻毫不掩飾話裡的輕蔑,“一個沒名沒分的外室罷了。”
辛綰朝裡走去,一路上,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順著風飄了過來。
“我可聽說秦將軍對這辛姑娘十分上心。去年她嫌園裡的海棠不夠紅,將軍便從江南運了十株朱砂海棠來;上月又說想聽塞外胡笳,將軍二話不說,直接綁了北狄最好的樂師。”
“嘖嘖,這樣驕縱,也不知秦將軍圖她什麼?”
“圖什麼?男人嘛,自然是圖她身嬌體軟......”
引路的丫鬟是個新來的,低眉順眼地在前頭帶路,聽聞這些議論聲眼睛忍不住往這位辛姑娘身上瞟。而辛綰神色如常,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綰姐姐,救命!”
她前腳剛邁進門檻,便被秦雲瑤拽到牌桌前:“兄長方才被聖上急召入宮,留我替他看牌,誰知我今日手氣背得很。”
“我當是什麼天大事。”辛綰瞥見抽屜裡僅剩的幾枚銅錢,噗嗤笑出聲,她說著去摸荷包,被秦雲瑤按住手腕。
“好姐姐,不如你來打兩圈?”
“啊?可是我不會啊。”辛綰有些為難。
“不打緊。”
秦雲瑤眼神向對麵一掃,兩位錦衣公子相視一笑。
“二小姐,區區幾錠銀錢,這就搬起救兵了?”
“雲瑤這是怕輸光了被將軍問責,要拉辛姑娘墊背呢!”附和之人正是軍中副將裴炎。
“胡說!”秦雲瑤甩出手中帕子砸他,“上月你在軍中飲酒,耽誤了操練,不也是求著綰姐姐在兄長跟前說情?不然豈是罰你打掃一月馬廄就能作罷的?”
裴炎被揭了短,忙不迭作揖:“姑奶奶饒命!快彆說了,來,咱們繼續。”
秦雲瑤搖著扇子與裴炎鬥嘴,牌打了幾圈,辛綰麵前的銀子愈發多了起來。
侍立在側的小廝剛要提醒裴炎方才已能胡牌,就被瞪了回去,隻聽裴炎小聲訓斥道:“蠢貨!我還能胡她牌不成?”
這打的哪裡是馬吊牌,分明打得是人情世故。
“雲瑤,這張可留得?”辛綰拈起一張象牙牌。
“先留著,咱們打這張。”
“打三索。”
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從頭頂壓下。
辛綰尚未回神,便見一隻手自肩後探來,抽走她指間牌,反手將三索擲入牌池。
滿屋的人忙起身作揖。
秦滄隻隨意擺手:“接著玩。”
他在長凳上坐下,順勢將辛綰攬進懷裡。
侍女捧上茶水,辛綰打開瞧了一眼,複又蓋上:“我去沏壺菊花茶來,將軍近日睡得淺,飲不得這濃茶。”
她聲音輕軟,似簷下風鈴。
秦滄在案幾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又瞅了眼台麵上得銀子:“今日手氣倒是不錯。”
“兄長既贏了錢,不如賞我一副頭麵?珍寶閣新到的點翠簪子,我可是眼饞許久了。”秦雲瑤見秦滄心情甚好,趁火打劫。
秦滄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算是應允。
正說著,外頭忽有侍女匆匆進來,附在秦雲瑤耳邊低語幾句。秦雲瑤先是一怔,隨即瞪大眼睛:“漓王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