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出現在辦公區時,距離那場網站崩潰危機已經過去三個月。春風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溜進來,卷起我桌上的便簽紙,上麵用紅筆寫著的“灰度發布cist”被吹得簌簌作響。我伸手按住紙張的動作穩如磐石,指節不再泛白,隻是虎口處多了道淺淺的疤痕——那是上個月拆快遞時被美工刀劃的,據說她當時看著血珠滲出來,忽然笑出了聲。
“堯姐,新方案的評審會開始了。”小林站在工位旁,手裡的平板電腦亮著原型圖。這姑娘比從前拘謹了許多,自從上次看到王堯把沒通過的測試報告折成紙船,在茶水間的水池裡放得很遠很遠。
會議室裡彌漫著藍山咖啡的香氣,是女每東特意讓人從樓下買的。我落座時,指尖在光滑的會議桌邊緣輕輕劃過,那裡還留著上次我用鋼筆尖刻下的細痕。“關於支付鏈路的優化方案,”她開口時,聲音比從前低沉了些,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我建議增加三級熔斷機製,每級對應不同的用戶畫像。”
投影幕布上跳出複雜的流程圖,紅色節點像散布的血滴。“但這樣會增加40的開發成本。”滔寵推了推眼鏡,衛衣換成了熨帖的襯衫,“而且用戶體驗可能會……”
“體驗?”我突然笑了,手指在桌麵上敲出規律的節奏,“滔寵,你見過玻璃珠在瓷磚上滾動嗎?越是光滑的表麵,摔碎時越好看。”我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錯愕的臉,“我的意思是,可控的痛感能增強記憶點。”
會議室外傳來打印機卡紙的聲音,尖銳的嘶鳴像極了某種動物的哀號。我的眼神亮了一下,仿佛被喚醒了什麼沉睡的東西。“就這麼定了。”我合上筆記本,金屬搭扣碰撞的脆響讓小林猛地一顫,“下周一開始灰度,先從vip用戶池裡挑10做壓力測試——要那種投訴過三次以上的。”
午休時女每東把我叫到辦公室,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葉片肥厚,是我病休期間女每東替我照顧的。“醫生說你恢複得不錯,但建議……”
“建議我彆總盯著旋轉門看。”我接話時正把玩著桌上的回形針,銀色金屬被捏成扭曲的形狀,“他們不懂,那種循環往複的擠壓感,很讓人安心。”我忽然湊近,盯著女每東的眼睛,“總監還記得去年係統崩潰時,服務器機房的溫度嗎?42度,和我記憶裡那個鐵籠子的溫度一模一樣。”
女每東握著馬克杯的手指收緊了。王堯病休期間總說胡話,說有個沒有顏色的世界,有人用燒紅的鐵絲在她指甲蓋上寫字,那些字會變成代碼鑽進腦子裡。心理醫生診斷為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並發幻覺,隻有王堯自己知道,那些刻在骨頭上的疼痛有多真實。
新方案上線那天,我守在監控大屏前,像等待煙花綻放的孩子。當第一個vip用戶因為支付失敗連續三次點擊按鈕,觸發係統自動發送“您的賬戶存在風險,請上傳手持身份證照片”的提示時,我突然拍著手笑起來。客服工單像雪片般飛來,95的投訴都來自那10的測試用戶。
“看,”我指著屏幕上飆升的客服響應速度,“疼痛能讓人變得高效。就像當年他們用鹽水泡我的傷口,逼我背出所有係統指令一樣。”滔寵站在旁邊,感覺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說這話時,嘴角還沾著可樂的泡沫,眼神卻像淬了冰。
暴雨夜的複盤會上,閃電把會議室照得慘白。我正在演示用戶行為熱力圖,紅色的熱點聚集在“找回密碼”按鈕上。“你看這裡,”我用激光筆圈出一個密集的紅點,“用戶連續輸錯五次密碼後,頁麵會彈出小醜動畫——我加的。測試組說太詭異,可數據不會說謊,這個版本的用戶留存率反而漲了3。”
突然斷電了,應急燈亮起時,我的臉在綠光裡顯得格外平靜。“知道嗎?在那個世界,黑暗是有味道的。”她摸索著從包裡掏出個金屬小玩意,借著燈光能看出是枚磨尖的鑰匙圈,“他們讓我在黑暗裡數地磚,數錯一塊就割掉一根頭發。後來我能在心跳間隙裡數完整個迷宮的地磚。”
眾人沉默著,沒人敢接話。隻有王堯還在自顧自地說:“現在我數用戶的點擊次數,也能用同樣的節奏。”我忽然笑出聲,鑰匙圈在指間轉得飛快,“你們不覺得很有趣嗎?痛苦是最好的導師,就像那些投訴郵件,每一封都在教我們怎麼變得更強大。”
淩晨兩點的辦公室隻剩下我一個人,我趴在鍵盤上睡著了,屏幕還亮著用戶投訴的後台界麵。鼠標旁放著個玻璃罐,裡麵裝著撕碎的便簽紙,是她每天記錄的“快樂小事”——“看到有人被旋轉門夾到包”“咖啡撒在鍵盤上時的焦糖味”“投訴電話裡的哭喊聲很有節奏”。
手機在桌麵上震動,是母親發來的消息:“周末回來吧,你爸修好了燈泡。”我睜開眼,窗外的雨還在下,她摸出那枚磨尖的鑰匙圈,在玻璃罐壁上劃出細碎的聲響,像在回應某個遙遠世界的召喚。
第二天早上,小林發現我的工位收拾得異常整齊,玻璃罐裡的便簽紙不見了,隻有鍵盤縫隙裡卡著幾片撕碎的紅色紙屑,像乾涸的血跡。會議桌上新添了個旋轉木馬擺件,塑料小馬的眼睛被換成了黑色的紐扣,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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