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往年間,下邳周家有個叫周式的年輕人,很是好學,經常獨自趕著家裡備給自己的牛車到處轉,也還有點收獲。
因此,對周式的行為,家裡倒也不太反對。畢竟,和那些浪蕩子比起來,周式的做法讓父輩們不用太過操心。
某年,周式給家裡人說,自己要去東海郡拜會某位博士。周式嘴裡的這位博士,周父周母也知道,還有點沾親帶故。於是,便準備了很多東西讓周式帶上。
可是,當周式獨自趕著牛車剛走出下邳,走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前麵有個背著捆書卷的小吏老遠就朝著他招手。
等到周式把牛車靠邊停下來之後,那小吏朝他拱了拱手,“郎君,你這是去哪兒啊?”
看著對方穿著官服,似乎又在趕路,周式也挺實在,老老實實的回道,“大人,我是去東海拜會某某博士,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聽到周式說是要去東海郡,小吏的臉色立馬露出了笑容。“嗬嗬,也真是巧哦,我也是要往東海郡那邊走。剛好和你順路呢!”
“你看,能不能和你打個商量。你車上還比較空,我又趕了很久的路,實在是走不起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捎上我一程呢?”
“這……”,聽到小吏要自己捎上他一段,周式猶豫了一下,但很快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雖然眼前這個央求自己搭搭順風車的隻是個小吏,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保證他沒有起水的一天呢?
百裡奚隻是個奴隸,後來還不是混得風生水起!再說了,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倘若貿然拒絕,日後他借著官府的皮子,給自己或者是家裡弄雙小鞋子穿穿,也實在是費神。
與人方便,與己也方便。一個人趕路也是趕,兩個人趕路也是趕。捎上他,路上也還有個說話的伴。
想到這裡之後,周式乾脆跳下了車。“大人,你那書卷重不,要不要我幫你搬上車。”
見周式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小吏很是高興。不過,對周式要幫自己卸下書卷再搬上車的好意,小吏倒是拒絕了。
對小吏拒絕自己的幫忙,周式也不以為意。畢竟,那是官府的東西。
不過,等到兩人都上了牛車之後,周式就有些疑惑了。按理說,有求於人,然後彆人又願意幫你,起碼有句感謝的話吧?
可這小吏坐下之後,就把書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死死地捂住,像尊泥塑似的閉口不言。
哪怕是周式主動三番五次的挑起“大人,你這是去何處公乾”的話題,那小吏也是充耳不聞,沒有絲毫的反應,顯得格外無禮。
換做一般人,遇上這種情況,恐怕早也已按捺不住了。問第一次,你還可以用分神了沒聽見推掉,可不可能三番五次問都聽見啊!
脾氣暴躁的,說不定還會直接以不懂禮數然後把人給趕下車。
但周式卻沒有這樣想。看著抱著書卷的小吏愣愣地盯著腳尖,心道或許他是真的走累了,沒反應就沒反應吧。就當是自己在一個人趕路算了。
就這樣,路上,周式和小吏都沉默著,悶悶地趕路。
一直緩緩的走上十多裡之後,牛車又來到了一個岔路口。這時,那小吏突然抬起了頭,“郎君,還請把車往路邊靠一靠,稍稍等上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嗨,終於和我說話了啊。不然,還真以為你是個木頭呢!不過,這話,周式卻沒有說出來,而是按照那小吏的要求,把牛車靠邊停了下來。
車停下來之後,小吏把腿上的書卷推到了腳邊,然後跳下了車,衝著周式拱了拱手,正色道,“郎君,暫請稍候。我的書卷先放在車上一下,我去去就回。”
看著小吏的動作,周式隻當是小吏內急,急需尋個地方方便,便點了點頭。
見周式應下來之後,小吏轉身便走。然而,還沒走上三步遠,小吏又回轉身走到了牛車邊,仔細的叮囑周式,“郎君,我的書卷就放在車上,你千萬千萬莫要偷偷打開它!”
聽到小吏的話,周式的心裡不免有些膈應起來,這都叫什麼事啊,不是答應你了嗎?咋就這麼不相信人啊!
不過,雖然心裡有些作惱。但周式還是點了點頭,信誓旦旦地說,“大人,您放心哦。我就在這裡守著你的書卷,絕對不會偷看。”
“確定?”
“確定!”
見周式的神情不似作偽,小吏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小吏遠去的背影,周式暗自嘀咕,哎有時候做好人還沒得好。早知道,先前就不捎上他了。路上一句話不說不算,找個地方撒泡尿還生怕彆人會偷看他的東西。真是沒趣!
算了,犯不著和這樣的人計較。周式自我安慰著,還在車上唱起了小曲。
等到周式連續哼上幾段小曲之後,心裡又開始疑惑了。不就是去撒泡尿嗎,怎麼這麼久了都還不見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再等上一段時間後,周式開始有些不耐煩了。這都是什麼人啊,說是讓自己稍稍等上一會兒,去去就來,可現在,自己的腳都坐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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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周式就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結果,無意間,腳就蹬在了那小吏放在車裡的書卷上。
周式不由地咦了一聲,心裡頓時好奇起來。這書卷裡,記的是什麼東西呢?怎麼那小吏下車去方便的時候,還老是叮囑不要去碰它呢?
想著想著,周式就抬起了頭,又朝著小吏先前離去的方向張望了好幾眼,還是不見小吏的影子。
看著腳邊的書卷,周式挪動了下身子,猶豫著伸出了手。可等到手剛碰到書卷,周式又馬上把手縮了回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經答應了小吏,幫著看著他的書卷,也不會碰他的書卷,那就還是不要碰吧。
可越是這樣,周式的好奇心也就越濃。不停地伸出手,又不停的縮了回來。
等到周式掉轉身,背對著書卷坐定。一個聲音在周式的腦子說,“讀書人偷書不算偷。”另一個聲音則響起,“萬一這是官府的秘密呢?”
在天使和魔鬼的教誨與誘導中,周式的心裡是反複的天人掙紮。哪怕是周式閉上眼睛默默誦起了“道可道非常道……”,可心裡就越發像被貓爪子撓過一般,奇癢難耐。
最後,周式還是忍不住挪轉了身子,又朝著小吏離去的方向看上了好幾眼之後,戰戰兢兢地打開書卷上的束繩。
才攤開一點點,周式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驚愕得合不攏嘴。
這書卷上的刀筆痕跡,居然是密密麻麻地刻著何人該何時何地死去。上麵有周式熟悉的名字,也有周式不認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