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旁的雜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壽衣老頭爬出來的瞬間,整個院子的溫度驟然下降,林默攥在手裡的黃紙符燙得更厲害,像是要燒起來似的。他往後縮了縮,下意識地抓緊了張道長的衣角——這老頭和夢裡的一模一樣,連壽衣上的補丁位置都分毫不差,那股若有似無的腐味,比城隍廟的陰雨天還要濃。
“地府的人,也來湊這熱鬨?”張道長將林默和少年往身後又擋了擋,鎮邪令拐杖在地上頓了頓,玉牌的金光弱了些,卻依舊透著股威懾力,“主和派還是主戰派?”
壽衣老頭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枯瘦的手在壽衣口袋裡摸了摸,掏出個巴掌大的黑木牌,牌上刻著“陰差”二字,字跡模糊,邊緣還沾著點泥垢。“主和派的,奉命來收‘漏網的容器’,順便……”他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嘴角的笑更詭異了,“順便帶個填坑的回去。”
“我不去!”林默脫口而出,後背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衣服。他想起陳默說的“陰差索命”,想起張道長說的“地府內亂”,這老頭看著瘋瘋癲癲,指不定是哪個派係的棋子,跟著走了就是羊入虎口。
“由不得你。”壽衣老頭往前邁了一步,腳踩在雜草上,沒發出半點聲響,“你撞破了陰差引魂,還沾了裂隙的陰氣,身上已經有了‘陰籍’,早晚得進地府,早去晚去都一樣。”
他說著,又往前湊了湊,林默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綠光,和借氣蛛的針、蛛僧的佛珠一模一樣。“再說了,羅佛道的蛛僧在外頭等著,你留在這兒,也是被吸成乾屍,不如跟我走,還能留個全魂。”
“彆聽他的!”張道長突然大喝一聲,拐杖朝著壽衣老頭的腳尖戳去,“主和派的陰差從不乾‘誘騙活人’的勾當,你眼底的蛛氣藏不住,是主戰派的臥底!”
壽衣老頭臉色一變,往後跳開一步,原本佝僂的身子瞬間挺直,壽衣的領口裂開,露出裡麵青黑色的皮膚,皮膚上爬著幾根細小的蛛絲,和蛛紙人身上的絲如出一轍。“既然被你看出來了,那也彆裝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像極了穿紅衣服的借氣蛛,“今天不光要帶這小子走,還要把你們倆的魂魄,一起獻給蛛僧大人!”
話音剛落,他猛地張開雙臂,無數根黑色的蛛絲從他的袖口裡噴出來,朝著三人纏來。蛛絲比之前的更粗,綠光也更盛,還帶著股刺鼻的腥氣,像是混合了腐肉和毒液的味道。
“快躲到枯井後麵!”張道長大喊一聲,將林默和少年往枯井方向推了一把,自己則舉起鎮邪令拐杖,朝著蛛絲揮去。拐杖頂端的玉牌金光一閃,觸碰到蛛絲的地方發出“滋滋”的聲響,蛛絲瞬間被燒斷,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裡。
可蛛絲太多了,像一張黑色的網,從四麵八方湧來。張道長剛擋開正麵的蛛絲,側麵的蛛絲已經纏上了他的腳踝,他猛地一扯,腳踝處的道袍被腐蝕出一個大洞,露出的皮膚瞬間泛起青黑色,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道長!”林默驚呼一聲,想衝過去幫忙,卻被少年拉住了。
“彆去!蛛絲有毒!”少年的聲音發顫,卻依舊死死拽著林默的胳膊,“我有辦法!陳哥給了我這個!”他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銅鈴,鈴身刻著複雜的花紋,搖起來卻沒有聲音,“這是‘驅蛛鈴’,羅佛道的蛛類邪祟都怕它!”
少年說著,將銅鈴舉到眼前,閉上眼睛,嘴裡念念有詞。銅鈴雖然沒響,卻散發出一道淡淡的白光,白光所及之處,那些朝著他們纏來的蛛絲瞬間停滯在空中,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壽衣老頭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沒想到這少年手裡還有這種東西,“叛徒的孩子,也敢壞我的事!”他怒吼一聲,袖口裡的蛛絲更密了,朝著少年的方向猛射過去。
“保護好自己!”張道長趁機掙脫腳踝上的蛛絲,朝著壽衣老頭衝過去,拐杖帶著金光,直劈他的頭頂。壽衣老頭慌忙躲閃,卻還是被拐杖的餘波掃到了肩膀,他慘叫一聲,肩膀上的皮膚瞬間焦黑,露出裡麵蠕動的蛛絲。
林默看著眼前的混戰,心裡又慌又急。他手裡攥著鎮邪令拐杖,卻不知道該怎麼用;懷裡的黃紙符燙得厲害,卻不知道怎麼激活。他想起劉師傅的陰豆漿、陳默的黑色名片、張道長的鎮陰丹,這些都是彆人給的庇護,可真到了生死關頭,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就在這時,他腳邊的枯井突然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井底冒泡。他低頭一看,隻見井底的黑暗裡,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紅光,紅光中,隱約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密密麻麻的,看得他頭皮發麻。
“不好!這井是‘養蛛井’!”張道長也注意到了枯井的異樣,臉色驟變,“羅佛道的人把這裡當成了蛛蠱的巢穴,井底全是幼蛛!”
話音剛落,井底的紅光更盛了,無數隻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蜘蛛從井裡爬了出來,沿著井壁,朝著院子裡的三人爬來。這些幼蛛雖然小,卻異常凶猛,爬過的地方,雜草瞬間枯萎,青石板路也被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這下麻煩了!”張道長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一邊擋著壽衣老頭的蛛絲,一邊還要提防井底的幼蛛,分身乏術。少年的驅蛛鈴白光越來越弱,顯然是靈力快耗儘了,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也開始發抖,卻依舊死死舉著銅鈴,不肯鬆手。
林默看著越來越多的幼蛛爬向少年,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勇氣。他不能再躲了,再躲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裡。他想起張道長說的“鎮邪令能驅小妖”,想起玉牌上的“敕”字,他握緊拐杖,朝著那些爬向少年的幼蛛衝過去。
“敕!”林默學著張道長的樣子,大喊一聲,將拐杖頂端的玉牌朝著幼蛛砸去。他不知道該怎麼催動靈力,隻能憑著一股蠻力往下砸。
沒想到,玉牌剛碰到幼蛛,就發出一道刺眼的金光,金光瞬間籠罩了那些幼蛛。幼蛛們發出一陣“吱吱”的慘叫,瞬間化作一灘黑水,消失在青石板路上。
林默愣住了,他沒想到這拐杖竟然真的管用。張道長也愣了一下,隨即大喜:“好小子!你身上的陰籍雖然麻煩,卻能和鎮邪令產生共鳴!繼續砸!”
得到張道長的鼓勵,林默的膽子大了些。他握著拐杖,朝著那些爬來的幼蛛一次次砸下去,玉牌的金光每次亮起,都能燒死一片幼蛛。雖然他的手臂越來越酸,虎口也震得生疼,卻沒有停下——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幫上忙的地方。
壽衣老頭看到幼蛛被燒死,氣得暴跳如雷:“找死!”他放棄了攻擊張道長,轉而朝著林默撲來,袖口裡的蛛絲像毒蛇一樣,朝著林默的喉嚨纏去。
“小心!”張道長大喊一聲,想衝過來幫忙,卻被幾隻漏網的幼蛛纏住了腳踝,動彈不得。少年的驅蛛鈴已經徹底失去了白光,他癱坐在地上,看著蛛絲朝著林默纏來,眼裡滿是絕望。
林默看著越來越近的蛛絲,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想起淩晨的紙人、早上的紅衣女人、下午的湖心亭、晚上的重疊區,這一天裡,他經曆了太多詭異的事,從恐懼到迷茫,再到現在的決絕,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握緊鎮邪令拐杖,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張道長用拐杖時的樣子,閃過玉牌上的“敕”字,閃過奶奶說的“心不虧,神就護著你”。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睜開眼睛,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拐杖上,朝著壽衣老頭的胸口砸去。
“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