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誠說了婚禮從簡,但這場婚禮的簡單程度,或者說敷衍程度,還是超乎唐嘉玉預料。
龐誠選了半個月後的吉日,十一月初二。那日下起了碎雪,天色昏暗,寒風嗚咽,走廊裡簡單掛了幾個紅燈籠,就是唐嘉玉婚禮。
李昭戟換上了絳紅禮服,比她想象中還要俊美,但他卻遠遠站在紅綢另一邊,始終不動聲色和唐嘉玉保持距離。唐嘉玉握著團扇,低頭下拜時,依然沒有實感。
沒有請帖,沒有賓客,沒有六禮,甚至坐在高堂上的也不是她的父母,這怎麼能是婚禮呢?
當然不是。她隻是多了一個攻略對象,並未成婚。
唐嘉玉拜完龐誠和薑氏的牌位,龐誠裝模作樣告誡了新婚夫妻兩句,就到了最後一個環節,入洞房。
唐宅冷冷清清,也談不上鬨洞房,催妝、下婿、卻扇等一應流程都省了。李昭戟和唐嘉玉對坐,枕春、折夏跪在兩旁,奉上同牢飯。唐嘉玉淺淺嘗了一口,對麵比她還早放下筷子,斬秋、簪冬上前,遞來合巹酒。
唐嘉玉拿著半個葫蘆,忍不住抬眸,看向紅線對麵。李昭戟喉結微動,將酒一飲而儘,冷淡放下。紅色婚服被他穿得挺拔清豔,他雙眼皮細而長,眼尾略微上翹,眼珠黑湛,冷淡而俊秀。
他察覺唐嘉玉停頓,探究地朝她看來,唐嘉玉垂下眸子,將合巹酒飲儘。
丫鬟捧來小巧的金剪子,薑嬋從唐嘉玉發髻中分出一縷頭發,剪斷發尾,枕春遞來李昭戟的頭發,薑嬋將兩縷頭發挽為同心結,道:“禮成,永結同心。”
立刻有仆婦對著兩人灑下金紙五穀,高聲唱喏道:“長命富貴,多子多福。”
五穀砸在身上,有些疼,但唐嘉玉和李昭戟誰都沒躲。兩人各懷心事,仆婦刻意歡笑著說吉祥話,此情此景,“多子多福”這樣的祝詞,顯得太過諷刺了。
婚禮所有流程都走完了,任務已經完成,李昭戟沒必要再待下去。他起身,屋子的重心驟然拔高,唐嘉玉抬頭望去,金紙從他身後灑落,一如那日在城門,她中箭倒地,他端坐馬上,兩人同淋雪,共白頭。
李昭戟沒什麼情緒,說:“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說完,他大步轉身,滿屋丫鬟仆婦垂首行禮。唐嘉玉看著他毫不留戀往外走,突然出聲:“等等。”
眾人皆驚,薑嬋皺著眉看向她,不滿她有失體統。唐嘉玉不管周圍人眼光,她吃力地站起身,頂著花樹博髻、滿頭珠翠,走向李昭戟。
丫鬟們看著這出格的一幕,枕春皺眉,想要拉住唐嘉玉,斬秋卻悄悄攔住她們,示意聽少主安排。
唐嘉玉走到李昭戟身前,李昭戟鎮定自若,心裡卻想若她藏了匕首,這個距離已足夠暗殺他。他想法未落,卻見唐嘉玉踮起腳尖,拂上他的肩膀。
李昭戟低眸,這才意識到剛才撒帳時,他肩膀上沾上了金紙。但花釵實在太重了,唐嘉玉身體晃了下,李昭戟不得不伸手扶住她,免得她穿著青綠禮衣摔倒在自己婚禮上。
唐嘉玉將那張金紙取下來,對著李昭戟斂衽行妻禮。她雙眸盈盈如水,裡麵似乎藏著千言萬語:“夫君,你也早點休息。”
李昭戟隻好拱手回禮:“多謝。”
等李昭戟走後,唐嘉玉扶了扶發釵,累得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道:“卸妝吧。”
李昭戟身為少主,早就吩咐過不喜歡人跟隨,他走出新房,沒人敢跟在他身後討嫌。他停在回廊處,展開手心裡的紙條,看完後眉心皺得更緊。
“仍約舊刻,在你房間等我。”
唐嘉玉散了發,舒舒服服洗了澡,換上了家常衣裳。唐嘉玉吩咐熄燈,循慣例,這就是唐嘉玉要睡了,除了值夜的丫鬟,其他人都魚貫往外走。唐嘉玉卻主動叫住斬秋,說:“斬秋,今夜你來守夜吧。”
折夏意外地停下動作,斬秋看了眼唐嘉玉,沉默地領命:“是。”
斬秋和折夏就這樣臨時換了班。唐嘉玉坐在床帳裡,手心化了花露,仔細擦在肌膚上。她餘光掃到人都退出去了,一把掀開紗帳,跳下地道:“斬秋,快幫我換衣服,我要出門。”
斬秋問:“都這麼晚了,娘子要去哪裡?”
唐嘉玉飛快套上外衫,將頭發從衣領中攏出,長發像流水一樣劃過,在燭光下宛如上好的綢緞:“去找郎君。”
饒是斬秋早預料到唐嘉玉要搞事情,聽到這話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