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座山上跑下來的小猴子？”老者渾濁的嗓音拖得很長，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慵懶與探尋，“年紀不大，心倒是挺狠。有點……意思了。”
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攤開的皮箱上，看著那些失去生氣的皮影，伸出一隻如同鳥爪般的枯手，慢條斯理地開始收拾垂落的皮影人偶。
那枯瘦的手指動作緩慢，仿佛移動一下都要耗費無窮力氣。他輕輕撚起呂布的斷戟，將斷茬與戟杆仔細對齊，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低語，似乎在歎息，又像在念誦某種咒語。點點常人無法看見的、極其細微的灰白色光點，如同磷火般從被他拋棄的雜役屍體方向飄來，無聲無息地滲入那斷裂的皮影接口處。
斷戟竟在他指尖緩緩彌合！
“老夫在這‘大藥缸子’裡坐了幾十年，早覺得膩味。”老者的聲音恢複了那種腐朽的平靜，一邊收拾，一邊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唯一的活人觀眾說話，“每天看著這爐子煮湯熬藥，蒸魂取氣，翻來覆去就是那麼些個窮酸下品料子……汙了老夫的眼，也糟蹋了這點手藝……”
他拿起皮影關羽的紅臉人物，用手背蹭了蹭上麵沾染的一點不易察覺的灰塵——那或許根本不是灰塵，而是某個“藥引”在絕望掙紮時無意濺上的血跡凝固後的黑點。
“好不容易……”老者突然抬起頭，那兩點幽光再次聚焦在蘇離臉上，渾濁的眼底深處，一絲難以掩蓋的貪婪與期待如同冰層下的鬼火般跳動起來，“……等到一塊看著像那麼回事兒的‘材料’自己送上門來，想著活動活動筋骨，玩玩‘大戲’，也算是個樂子。”
“可你這小猴子……”他的聲音陡然轉冷，丹爐紅光映照下，那張枯皺的老臉竟透出幾分猙獰來，“……躲什麼？嗯？”
最後一個“嗯？”字帶著令人骨髓發寒的質問與森然戾氣，如同沉睡的九幽毒蟒睜開了冰冷的豎瞳！
“老夫讓你看了場好戲，用了點壓箱底的‘墨蛟煞’做引，給你演了一出紅臉的關雲長……這臉，唱不唱得紅，亮不亮堂？”他枯瘦的手指劃過皮影關羽那粗糙塗畫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像撫摸情人的肌膚，但語氣卻森冷如刀，“給你看紅臉你不看，非要自己染成黑臉？”
“這戲台子上的主兒……”他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環視了一下這昏暗、血腥、彌漫著死氣的巨大丹房，仿佛在看他經營了一生的領地，最終那目光如同兩道冰錐，死死釘在蘇離身上，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還沒演完。”
“既然你想染黑臉……”老者嘴角極其僵硬地向上扯了扯，勾勒出一個非哭非笑、令人膽寒的弧度，“……那老夫今天，就成全你。”
“讓你這張臉，紅透！”
“也讓你這身子骨……”他枯手猛地一抓，手中原本垂落無力的皮影關羽驟然被他攥住脖子提到麵前！那皮影關羽的紅臉在火光下微微扭曲。老者渾濁的眼中閃爍著瘋狂而興奮的光芒，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尖銳：
“……入我丹鼎來！”最後一個字落下，如同敲響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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