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八年1549年)暮春,京都南郊的渡口仍殘留著戰火的焦痕。渾濁的水麵上漂浮著折斷的刀槍與破損的旌旗,岸邊倒伏的武士屍體旁,三好家的“三階菱釘”家紋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就在昨日,三好長慶率領六千精兵在此擊潰細川晴元與三好政長的八千聯軍,逼得細川晴元逃往京都,三好政長則在亂軍中被殺。這場江口之戰,不僅終結了細川家對近畿的百年統治,更讓三好長慶踩著硝煙踏入了京都,成為這座古都新的掌控者。
彼時的京都,曆經應仁之亂後早已不複往日繁華,卻仍是日本國最高權力的象征。三好長慶騎著駿馬,身後跟著手持紋旗的親衛,身旁簇擁著三好長逸、三好政康、岩成友通,這三位日後被稱為三好三人眾的核心家臣,以及一位麵容精瘦的武士,正是後來成為他女婿的鬆永久秀。
當馬蹄踏過京都的石板路時,沿街百姓或躲在門後窺視,或跪地行禮,空氣中混雜著敬畏與恐懼。三好長慶勒住馬,抬頭望向遠處的二條城幕府將軍居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從阿波國的地方豪族,到近畿的實際統治者,他隻用了十年。
進入京都後,三好長慶並未取代幕府,而是以幕臣的名義架空將軍。三好長慶深知,近畿與四國的統治需靠家族紐帶和親信製衡的方式維係,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年裡,他如同一位精密的織工,將三好家的勢力編織成一張覆蓋十國的大網。
三好長慶的權力根基,首先建立在親兄弟的忠誠之上。除長兄早逝外,其餘三人皆被委以重任,構成統治的核心骨架。二弟三好義賢被任命為四國總奉行,駐守阿波國勝瑞城,掌控阿波、讚岐兩國。
三好義賢是兄弟中最具謀略者,不僅平定了四國東部的叛亂,還組建了一支精銳的水軍,用以控製瀨戶內海的航道,為近畿輸送糧食物資。三好長慶對三好義賢極為信任,甚至允許他使用三好本家的家紋,足見其地位之高。
三弟安宅冬康被派往淡路國擔任水軍總領,淡路島是瀨戶內海的交通要衝,控製此地便能切斷四國與近畿的海上聯係。安宅冬康不負所望,他整合了淡路國的安宅水軍原守護安宅家殘餘勢力),建造二十餘艘大安宅船搭載鐵炮戰船),不僅保障了三好家的海上補給線,還多次擊退來自紀伊國的海盜,成為近畿海域的海上屏障。
四弟十河一存坐鎮岸和田城掌控和泉國,十河一存雖年輕卻以勇猛著稱,江口之戰中曾單騎衝陣斬殺細川軍先鋒。岸和田城北接攝津三好長慶核心領地)南鄰紀伊,是近畿南部的門戶,成為三好長慶最可靠的近畿預備隊。
三位弟弟如同三根支柱,分彆掌控四國腹地、海上通道與近畿南部,與三好長慶坐鎮的攝津國形成四方呼應。這種家族分治模式既避免了權力過於集中的風險,又能快速應對各地的叛亂,是三好家短期內穩定統治的關鍵。
若說兄弟是核心支柱,那麼親信便是權力觸須。三好長慶深諳聯姻提攜的權謀之道,通過婚姻與官職任命,將鬆永久秀、遊佐長教等牢牢綁在三好家的戰車上。嶽父遊佐長教作為畠山家的實際掌權者,控製著河內國與紀伊國。
雙方締結政略婚姻,遊佐長教名義上仍屬畠山家,實則完全聽命於三好長慶,河內與紀伊兩國也成為三好家的直接從屬領地。這兩國盛產稻米與木材,是近畿的糧倉與建材基地,為三好家提供了充足的財政支持。
鬆永久秀,這位出身播磨的武士,最初隻是三好家的普通家臣,卻因江口之戰獻策立下大功,被三好長慶看中。不僅將女兒嫁給鬆永久秀,還破格將其納為一門視為家族成員,任命為大和國信貴山城城主。大和國是佛教聖地擁有諸多寺院,鬆永久秀在此征收寺院稅,為三好家帶來巨額收入。同時信貴山城地勢險要,可俯瞰近畿平原,成為三好長慶控製京都的南翼堡壘。
鬆永久秀之弟被三好長慶安排入贅丹波國守護代內藤家,成為內藤國貞女婿而改名內藤宗勝。丹波國是近畿北部的屏障,與細川晴元的殘餘勢力接壤,三好長慶此舉既讓內藤宗勝名正言順的掌控丹波,又能利用他監視細川家的動向。內藤宗勝上任後立即整頓丹波,修建八上城作為據點,成為三好家在近畿北部的前哨。
通過這一係列布局,到天文十九年1550年)末,三好家已實際掌控近畿的攝津、和泉、河內、紀伊、大和、丹波六國,以及四國的阿波、讚岐、淡路三國,再加上名義上從屬的部分地區,總計十國領地。
這是自室町幕府建立以來,地方豪族掌控領地規模最大的一次。三好長慶坐鎮攝津國高屋城,每日處理來自十國的奏報,接受各國豪族的朝貢,甚至模仿幕府將軍舉行禦馬前武士覲見儀式),享受著天下人的待遇。
高屋城議事廳內,三好長慶的府庫中堆滿了各地送來的貢品。阿波國的珍珠、讚岐國的海鹽、河內國的稻米、大和國的漆器,還有紀伊國的珍稀木材。鬆永久秀站在一旁笑著說道:“主公,如今近畿與四國皆在掌中,將軍不過傀儡,三好家的霸業,已遠超當年的細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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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好長慶端起酒杯,望著窗外的櫻花,滿是誌得意滿:“這還不夠,待平定丹波的細川殘黨,我便要讓整個西國,都插上三好家的旗幟。”然而京都這座古都,似乎總帶著一種詛咒。從室町幕府的足利義滿,到後來的織田信長、豐臣秀吉,每一位試圖在此建立霸權的天下人,都難逃盛極而衰的宿命。
三好長慶的巔峰也暗藏著致命的伏筆,而這些伏筆在天文二十年1551年)悄然爆發。
三好家的十國領地,實則分為直接從屬與附屬勢力兩類。直接從屬如攝津、和泉、阿波等,由三好家直係或親信直接統治;附屬勢力如紀伊國部分豪族、淡路國舊安宅家臣,則是通過臣服歸附,僅需繳納貢賦、出兵助戰,保留一定自治。
這種平衡的核心,在於遊佐長教控製的河內與紀伊。這兩國是直接從屬的典範,也是連接近畿與四國的關鍵。但遊佐長教的統治依賴於畠山家傀儡與三好家支持的雙重身份,一旦失去三好家的絕對威懾,或自身遭遇不測,河內與紀伊的豪族便可能反叛。
三好長慶對此並非沒有察覺,卻因過度信任遊佐長教,未在兩地安插三好家的直係武士,從而為後來的權力鬆動埋下了隱患。江口之戰後細川晴元逃往京都,雖僅剩數百殘部卻仍保有細川家督的名分。
細川家作為室町幕府的管領,百年積累威望並非一朝一夕可滅。丹波、近江等地的舊細川家臣,仍暗中與細川晴元聯絡,等待著反撲的機會。三好長慶雖派內藤宗勝駐守丹波,卻低估了細川家的名分號召力,未加徹底圍剿,這讓細川晴元得以在丹波休養生息,逐漸集結勢力。
被架空的足利義藤,表麵上對三好長慶言聽計從,甚至在三好長慶進入京都時親自出城迎接,實則暗中積蓄力量。他利用將軍的名義,聯絡近畿的寺院勢力,試圖借助寺社的武力;同時他對三好家與細川家的矛盾冷眼旁觀,等待雙方兩敗俱傷的時機。
江口之戰後兩年,足利義藤雖與三好家講和,卻從未放棄恢複幕府權威的野心,這為後來幕府內部的分裂埋下了種子。這些伏筆,如同埋在三好家霸權下的地雷,而引爆它們的導火索,便是天文二十年1551年)遊佐長教的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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