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棲霞鎮上,一襲青衫的中年男子恍恍惚惚,拿著個酒壺來到一家“四方來緣”酒樓中。
叫來小二沽滿一壺酒,提著踱步又走向東南邊的小湖,在湖中小亭下坐了下來,仰躺在欄杆上,心中想起不堪往事,長飲一口酒,倏爾拍欄而起,立於湖麵,長嘯一聲:“啊……”
“噗噗噗……”
這一聲,真氣十足,震得腳下周圍的湖水倒立,宛似爆炸一般,引來湖邊多人駐足觀看。
隻見他以手作劍,在湖麵揮舞起來,湖水不斷澎湃亂濺。
湖岸眾人不知此人因何緣故,神狀瘋癲,但是能立於湖麵而不沉落,想是武功高強之人,不敢輕易大聲指點。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他伸手攝來亭中半壺酒,豪飲一口,在眾人吃驚地注視下,踏湖而飛,掠過一棟高樓,身影便消失於眾人眼底。
出了棲霞鎮,那人掠過竹海之巔,直往青城山上的三絕觀而去,可行至半山腰,忽見一人攜著一位身中重傷的男子從竹海上飛過,他目光一凝,提氣追去。
李翀逍攜著奄奄一息的狄懿,見後麵追來一人,又見下方竹林中有幾間竹屋,便落下身去。
見到竹屋前的一塊木牌上刻著“三空竹居”四字,左首那間竹屋還彌漫著青煙,心想這青城山隱士高人頗多,須得以禮相問,故而朗聲道:“在下李翀逍,無意打擾,隻是在下一位朋友命在旦夕,不得不向貴居借用些許時間。”
良久無人回應,李翀逍便又準備出聲詢問,身後竹海上卻傳來一道悠悠之聲:“此居三空,無水、無糧,無人,閣下想用就用。”
李翀逍轉身抬望,立在竹海之上的青衫男子竟是剛才跟在自己身後的那人,道:“這位前輩,這三空竹居可是您的養身之地?”
那人仰天豪飲一口酒水,搖了搖酒壺,飄然落地,步履飄忽,清瘦的身子搖搖晃晃,推開竹欄,走進竹居,道:“嘿嘿,名震天下的劍仙、神捕竟狼狽如斯,不知打傷這位大唐第一神捕的英雄是誰?”
李翀逍扶著狄懿走在他身後,見他識出兩人身份,心道此人果然是高手,還好方才沒有唐突無禮,道:“前輩既已認出我是誰,想必也該認得那人了。”
然後將那樂山大佛上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那人卻是皺起眉頭,搖搖頭,道:“我已隱世而居數十載,對於江湖人事全然不聞,你口中此人,想必是近年來崛起的高手吧。”
李翀逍道:“不錯,此人武功可堪當世無敵。”
那人將酒壺放在竹屋前的竹桌上,坐在竹凳上,伸出左手指向左邊第二間竹屋,道:“你且將這位大理寺卿帶到那間屋子,不過竹居中就我一人,常年來不染重疾,故而沒什麼療傷良藥。”
“多謝前輩,在下隻為狄大人運功療傷片刻就離去。”李翀逍向那人道謝一聲,看他自顧自飲酒,沒有回應,扶著狄懿進了第二間竹屋。
竹屋內空空蕩蕩,李翀逍也顧不上環境,給狄懿輸送真氣,護住他的心脈後,又給他運功療息半個時辰,鬆了口氣,道:“總算保住了你一命。”
狄懿喘氣低聲道:“多謝蜀王相救,他日有機會,微臣必親自登門拜謝。”
李翀逍道:“若非我師父算得準,不然你非得喪命於樂山。”
狄懿道:“原來是魏前輩,早聽聞他精通占卜算卦之術,今日總算親自見識過了。咳咳……”
李翀逍見他咳得厲害,道:“狄卿你傷勢深重,不宜多說話,待我為你再度些真氣。”
當下李翀逍雙手掌心放在狄懿後背,為其渡真氣,又過半個時辰後,狄懿稍有好轉。
李翀逍扶著他走出竹屋,見那人已伏桌而睡,也沒出聲告彆,攜著狄懿,踏著竹海往東遠去了。
待至扶光隱山,趴在竹桌上熟睡的青衫男子才醒來,見天上星辰閃爍,清月皓明,搖了搖酒壺,卻是酒水已空。
“酒水已無,當是煮茶閒談的時刻了。”他起身離開竹居,踏著竹海,往山上而去。
很快來到青城山上唯一的一座道觀——三絕觀,觀中清寂,四野無聲。
進了觀中,那人輕車熟路的往東邊的一座亭子走去,那裡一位道人坐在一棵桂花樹下的石桌前,石桌上一壺茶兩具茶杯,其中一杯空著。
“三空老兄,今夜為何來得這般晚?”道人聽得身後腳步聲,頭也不回,提著茶壺將另一杯倒滿八分。
那被叫做三空的青衫男子在道人對麵坐下,端起剛倒的茶水,一飲而儘,又長歎一口氣。
道人笑而發問:“貧道自西域來此已有一年之久,常與三空老兄乘月煮茶閒談,卻從未見過你這般愁樣,可是有甚心事?”
此道道號玄清,去年自西域前來中土,而青城山三絕觀建於大唐初年,至今已有四百年曆史,但自上任唐王繼位後,揚佛抑道,所以觀中道士凋零無幾。
如今,風景更為淒慘,隻剩玄清於觀中打理,同時還照顧一位小道。小道甚小,方才兩歲,還是玄清老道去年自西域來青城山途中撿來的一名棄嬰,見其無父無母,甚為可憐,於是收為道徒,賜道號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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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老道本是雲遊四方的散道,占卜之術略通一二,但定居青城山上三絕觀後,從未踏出山門半步,也不主動做替人算卦、解命、畫符的行當。
如若有人來找他,他也隻是說幾句箴言,也不說解清楚,讓人覺得他故弄玄虛,久而久之,便很少有人來找他了。
年近半百的三空經他一問,苦澀道:“我名為三空,本以為貪嗔癡三念俱空了,因此這些年隱居於此,還自創了《三空劍訣》。
“誰知今日在午睡中與一位故人重逢,醒來時悵然若失,惻然生悲,故而怕這些年來,靜隱的心境毀之一旦。”
玄清與他相交一年不到,對其過往不甚了解,隻知他易名三空,是想心中無貪,無嗔,無癡,做個逍遙閒士,至於他過去貪嗔癡於何人何物何事一慨不知。
此刻由他親自道來一隅過往事,便不住好奇問道:“故人何其多,不知三空老兄又在意哪一位?”
三空自倒自飲一杯茶,道:“一位本是相逢不相識的故人。”
玄清靜耳傾聽,三空接著道:“她有一個好似空穀幽蘭的名字——蓧芷。”
抬頭問向玄清,“不知大師可曾聽過一位無名劍仙在樂山大佛上題下一首《天海亂春秋》的古詩嗎?”
玄清搖搖頭表示不知。
三空道:“傳聞三年前,一名散修劍客遊曆到樂山,兀見樂山大佛氣象雄奇,心中詩興、劍意並發,於是一邊舞劍,一邊題下了一首詩。”
玄清道:“難道,那無名劍仙便是那叫蓧芷的女子?若真是,倒也是名奇女子,難怪叫三空老兄心境不穩。”
三空卻搖搖頭,緘默幾秒,壺中酒水又少了一杯,他舉起茶杯杯,抿了半口,盯著酒杯中的月亮倒影,腦中還有幾分醉意,道:“蓧芷她就是崇拜那位無名劍仙,也想一睹其風采,隻是那無名劍仙人去無處可尋,她隻好來到樂山大佛,看看寫了什麼斐然詩章。
還未到樂山,就遇到凶絕西域的天池九煞,她雖生於傳承百年的古武世家,卻半點武功不會,所以險些被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