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趐收回視線,雙手左右扶起薑雲恪、李涵淵,又在兩人身上打量片刻,瞥到李涵淵脖子上係著黑繩,他抬手一攝,一枚殘月型吊墜已被攝在手中。吊墜一麵,刻著“李涵淵”三字,他點點頭,問向薑雲恪:“薑少俠,你那枚吊墜呢?可否能讓老夫瞧一瞧。”嘴上雖是禮問,手上動作卻不客氣,似長了眼睛一般,望薑雲恪懷中一探,連同樓清姝送給他的平安菩薩吊墜一同取了出來。
薑李二人與魏青趐從未蒙麵,剛才卻聽見浮屠和尚稱其“國師大人”,便已知他便是江湖上神秘的宗門——暘鬼門門主魏青趐。薑雲恪得李翀逍傳授劍術,理應喚他一聲師公,但見他潛神凝視兩枚吊墜,便暫時沉默下來。
魏青趐將兩枚吊墜合在一起,形成一塊完整的青碧無瑕圓形吊墜,呢喃自語:“好一招‘風攪長空浪攪風,魚龍混雜一川中’!”而後,抬起眸子,仔細凝視薑李二人,最後在薑雲恪身上停留下來,道:“聽說,我徒兒將《山河潛劍訣》傳予了你?”
薑雲恪點點頭,正要行禮,忽見魏青趐一沉,大袖一揮,斥道:“皮毛劍術談不上精通,亦敢收徒,不知天高地厚。”
李翀逍的劍術,雖談不上天下無敵,亦是鳳毛麟角,若眼前老態龍鐘的老者不是李翀逍的師父,薑雲恪、李涵淵二人定出言駁斥。
“前輩,是你要見我們兩人,有何事?”李涵淵思量過後問道。
魏青趐轉過身去,背對著兩人,歎息道:“大唐氣數已儘,但李氏不能絕後,老夫不敢確定你們二人誰是李唐皇室血脈,但不管你們其中一人誰是,都不希望成為那人手上的提線木偶、傀儡。”
二人雲裡霧裡,不得其解。
魏青趐轉過身來,問道:“你們可曾接觸過一位頭戴鬥笠、黑巾遮麵的黑衣人?”
李涵淵搖頭,而薑雲恪卻微微一怔,道:“晚輩見過,那人武功的確高深莫測,就連五音先生、東離二尊主的武功都被他廢了。前輩,你可知他是誰?”
魏青趐垂首凝視手中已被分成兩塊的鏡圓璧合玉,隨後與薑雲恪對視,目不轉睛,緩緩道:“目前,老夫隻知道他名為薑仇,是四百年前被大唐取而代之的薑國太子。”
“什麼!”李涵淵、薑雲恪目瞪口呆,內心巨震,驚震的是,那人竟真有這麼長的壽命,心中皆在懷疑。
魏青趐將兩枚吊墜還給二人,苦笑道:“在大拙山時,此人現身,讓老夫為他解一字——仇,老夫便從其中捉摸,後來回去以卦術推衍,方知此人命格定在四百多年前。這世間,竟有活了幾百年的人!簡直匪夷所思。”
薑雲恪、李涵淵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的確匪夷所思。又聽魏青趐道:“薑仇,亡國遺孤,若非算到大唐氣數已儘,斷然不敢輕易出世,更不敢將整座天下攪得天翻地覆。大唐盛勢式微,群雄並起,得十二驚溟者得天下。薑仇布局已久,禍起長安,以驚溟亂世,相信下一步便是聚十二驚溟,光複薑國。”
薑雲恪想起同顏同貌的薑雲姝,此刻聽得魏青趐說起那神秘人亦姓薑,兼之他帶走流羽、東離長卿時說的話,心頭冒出一個念頭,忖道:“難不成,那人與我有什麼關係?”
見他凝眉思索,魏青趐道:“不用懷疑,你與那人,或許是父子關係。”
薑雲恪一驚,心中情緒激蕩,又駁雜難言,那人姓薑,天下少有的姓氏,想來當是有點關係的。
“難道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人……”薑雲恪呢喃道,魏青趐解釋道:“若老夫所料不差的話,魔門三宗掌門人皆是薑仇麾下,所練《移天化神術》便是為他傳授。而這門武功乃是十二驚溟中最為變態的武功,修煉此功大乘者,凡身體機能將萎頓時,凍骨易血,便能延長壽命。”
李涵淵、薑雲恪驀然恍悟,但二人仍是不解,不知魏青趐引他們至此意欲何為。魏青趐雙手背負在後,微微挺起胸膛,道:“老夫承蒙先皇抬舉,封為國師,授聖上、蜀王一王一俠兩術,然而如今,大唐天下,山河搖動,萬民於水火,實辜負先皇所囑,老夫愧為臣師啊!”
“如今,聖上生死不明,傳國玉璽亦不知所蹤,除卻蜀王,其餘三王,甚至魔門三宗背後的薑仇,你們兩人中,不管誰是真正的皇長子,亦或是薑仇之子,聚不齊十二驚溟,便有可能被其中任何一方利用,以令諸侯,統禦天下。故而老夫隻有請二位能在北疆帶上些時日,待三王之亂平息,大唐迎回聖上以後,二位再離北疆,如何?”
言罷,魏青趐竟對著兩人深鞠一躬,大有兩人不答應便不挺身之舉。
薑、李二人互望一眼,皆不知所措。
但二人身份不論如何,終究屬晚輩,更何況是忠國憂民的國師,躬身於前,實為不妥。二人各出一手,左右去攙扶魏青趐,然而魏青趐固執不動,李涵淵不動聲色,薑雲恪想起與公羊先生離彆時的話,“小俠俠於野,大俠俠於堂”,望著躬身不起的魏青趐,不免心有觸動,終於肅然生敬,道:“按理來說,我應該叫您一聲師公,不過我與蜀王並無師徒名分,晚輩亦不敢冒昧。您如此年紀,且能心誌不隱,憂國憂民,晚輩答應前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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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青趐身軀輕微一動,道:“老夫替大唐天下謝過薑少俠。”然而仍是不起身,李涵淵緘默,薑雲恪又不能替人拿定心中想法,不得不跟著緘默不言。
過不多時,冷氣充斥的房屋中,終於聽到了李涵淵的歎息聲,他雙手去攙扶魏青趐,道:“前輩,薑大哥出江湖不久尚且能答應,我李涵淵雖不如薑大哥,但是若論及國民大事,豈又落人之後。不過,前輩精通星卜之術,能否為在下推衍一下真正身世?”
魏青趐笑顏挺身,對二人一抱拳,道:“老夫確實懂一些星卜皮毛,當年驚溟聖碑被毀,驚溟劍被盜,蕭妃命喪,皇長子不知所蹤,聖上命老夫占卜尋劍問子下落,老夫也隻能推知大致方向,竟也花了三年時間,並不敢直言向先皇,以致先皇含恨而終。”
“皇長子命辰落於西蜀境內,然而你們二人身上皆有鏡圓璧合玉,後來狄懿、蜀王私下傳劍術,老夫推演過你們兩人的命格,卻讓我大為不解。”
薑、李二人靜耳傾聽,魏青趐繼續說道:“你們兩人,都是蕭妃所生,然而,卻不是……同一個父親。”
此言一出,薑、李二人皆是愣住,心亂如麻。第一次聞及身世,得知生母乃是已被害的蕭妃,心頭既喜且悲。
“所以,目前你們的身世,老夫隻知這麼多,但你們其中一人,一定是皇長子,另一個是薑仇之子。”魏青趐道。
薑雲恪已在心中生疑,那神秘人最後一次說到了薑雲姝,薑雲姝精通《十二驚溟譜》上十一門武學,舉手投足間能製伏東離長卿、流羽這等頂尖高手,她口中說,隻想在一個人那裡證明女流未必不如須眉,由此推知,薑雲恪、薑雲姝真是親兄妹,而且,在這天下,武功能淩駕於薑雲姝者,非薑仇莫可。
若魏青趐所言不偽,薑仇乃四百年前薑國皇族遺孤,薑雲恪如今不惑未至,怎會是他子嗣?他當初送自己到青城山,與他複國有何牽連?
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門派,英雄豪傑,薑雲恪未見其人亦聞其名,薑雲姝竟突然出現,她或許知曉薑仇的部分意圖。待離開北疆,有機會逢麵,稍作詢問。
李涵淵道:“前輩,你讓我們待在北疆,難不成已有收複河山之計與把握?自古以來,不管是江山易主,還是國與國之間的戰亂,非三年五載不可平定,若一年不複大唐,我們就待在北疆一年?”
魏青趐搖搖頭,笑道:“倒也不至於讓二位待在這至寒之地這麼久。聖上於國事,雖無多大功績,做不到愛名如子,除卻為長孫太後抑佛揚道這件事上,勞民傷財,倒還有些民心。若尋得傳國玉璽,複國之望甚大。李亂雖然得勢,卻不得人心,失道寡助,欲改朝換代,隻怕不順民意,故而他隻能繼承李唐皇室皇位,泰山封禪前,他必然不惜一切找到傳國玉璽。”
言罷,魏青趐自懷裡掏出一塊方圓四寸,上鈕鐫刻五條金龍的印章,正是傳國玉璽,其正麵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體字。薑雲恪疑惑道:“我聽說,唐皇已被劍聖前輩救出,傳國玉璽不應該在唐皇身邊嗎,難道前輩知道唐皇下落?”
“事關重大,恕老夫無可奉告。”魏青趐搖搖頭,然後收起傳國玉璽,接著說道:“天下皆言,驚溟重聚,大唐將覆,故而不少人便想找齊十二驚溟,一統天下江湖,可惜,能號令其餘十一驚溟的驚溟早已被薑仇帶走,試問這天下,誰是其對手?”
“薑仇攪亂江湖,引出各大驚溟,想聚齊其餘十一驚溟,隻怕是其中原因之一,他真正的意圖,隻怕是想讓你們其中一人在江湖中聚勢收攏人心,為推翻大唐以複薑國而用。”
薑雲恪、李涵淵隻覺今日所聞,過於震撼,心湖難以平靜。魏青趐望著兩位少年,欲言又止,最後向二人抱拳道:“二位少俠,襟懷灑落,不愧為武林後起之秀,老夫謝過。對了,李少俠,聞言你與北疆王的千金……老夫乘你一份情,離去北疆前會先行與雪天傲打照麵,若能成就一對璧人之緣,老夫倒也願見。”
言罷,告辭而去。
薑雲恪、李涵淵出了草屋,已不見魏青趐身影,二人掠飛草屋,很快來到七玄裡穀口,樓清姝四女仍在原地,卻不見了北魚冰宮任何一人。見二人出來,樓清姝三女暗自鬆了口氣,魚仙兒旁邊的魚鰩兒倒是有些生氣,嘀咕道:“這負心人怎麼沒缺胳膊少腿的。”
左小仙左手一掌劈過去,但沒碰到她,道:“若不是看在你年紀小,看我不一掌劈死你!”魚鰩兒對左小仙總是沒來由的害怕,當即縮了縮頭,吐吐舌頭,有甚詛咒言語也隻能在心底說說罷了。
樓清姝上前挽住薑雲恪雙手,眉眼如畫,笑意盈盈道:“薑哥哥,那前輩沒對你做什麼吧,狂笑著離開了。”
薑雲恪搖頭道:“沒事,我與他無冤無仇。”
隨後猶豫著要不要將東離長卿、流羽被薑仇廢了武功帶走的消息告訴她,薑仇廢他二人武功,想是有不為人知的原因,不至於讓他們送了性命,眼下隻得等到能離開北疆後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實情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