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生死一瞬間,一塊圓球似的冰塊橫空飛來,擊在雪天傲持劍的手腕上,見狀,雪凝緣迅速奪過李涵淵的墨劍。
突發異事,那挺拔男人擰著濃眉。兀然,身後自院門口走進一行人,當先並行的兩人,並不陌生,正是北魚冰宮的兩位宮主——鐵玄檾、鐵玄翊兩兄弟。
“難不成一本殘篇玄功還比王爺的性命還珍貴不成?”
鐵玄翊目光在雪凝緣身上停留了片刻,笑道:“凝緣這孩子鐘靈毓秀,文武兼備,家兄甚為喜愛,兼之王爺不是已經答應凝緣與我侄兒的親事了嗎,此時王爺一走了之,讓凝緣這孩子以後沒了娘家,可不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嗎?”
雪天傲怒而不知所言,雪凝緣橫眉豎眼道:“我父王從未將我許配給任何人,一切的誤會都是這個冒牌北疆王弄出來的。少在那裡假惺惺,你們北魚冰宮還有黜唐在打什麼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說著向李涵淵瞥了一眼。
鐵玄翊輕笑道:“在北疆,隻有一個王,你怎麼證明我身旁的北疆王是假冒的雪天傲,又怎麼證明他是真正的雪天傲?”
雪凝緣氣得牙根直癢,李涵淵直接橫衝向鐵玄翊,一劍斜斬,墨色劍氣橫泄,尤似山洪暴發,然而麵對這驚人的一劍,鐵玄翊卻不動聲色,身前的空氣溫度卻驟然下降,很快凝聚出一堵冰牆,將墨色劍氣儘數抵擋。
挺拔男人眸子一凜,識出鐵玄翊使得正是《北冥神籙玄功》,他覬覦已久,故而與韓揆策劃,將雪天傲禁而替之,以圖神功,然雪天傲不愧人如其名,傲不啟齒,若非韓揆求情,他早已動用酷刑。不能動之以情,這位大蒙國的蒙德幸汗又得知鐵觀黥癡心於雪凝緣,便另使一計,若鐵觀黥明娶雪凝緣為妻,就要以《北冥神籙玄功》上篇作為代價。得了上篇,隻要雪天傲仍在掌心傀儡,便有機會獲得下篇,屆時得齊玄功,稱霸北疆,進而謀取天下便不遠矣。
可惜,如意算盤被浮屠和尚橫插一手,擄走了鐵觀黥,現下又多了李涵淵、薑雲恪兩人,還帶出了雪天傲。
走神間,聽得李涵淵低喝一聲,墨劍向前一挺,浩大的內勁將鐵玄翊身前的冰牆擊破,冰塊哢哢掉落一地,但聽鐵玄翊喝了聲彩,出掌迎了上去。
李涵淵立時使出《死水劍法》,在首次蜀山論劍大會上,以此套劍法大放異彩,如今得《純陽心經》加持,威力倍增,兼之他本身武學天賦異稟,凡是閒時,無不在修習,內力、劍法皆日漸精進。
與薑雲恪相比,機遇稍差,然他卻精攻一門劍法、一門內功心法,而《死水劍法》於江湖諸派武學更有其獨特的精妙之處,“死水”二字便是許多人難以領悟。
他人所修劍法,譬如峨嵋劍派趨於平和、柔若清風;泰山大劍宗的劍術又趨於攻伐,以求氣之雄遠、勢而磅礴;五嶽散人所修劍法,散而無形,卻聚而有神;東洲孔家孔弋的劍術則獨樹一幟,攻而有虛、禦則有實,攻守同備,虛實兼容;李翀逍的《山河潛劍訣》、東離長卿的“天下第一”四字劍訣皆是狷狂且凶;五音先生的《五音殺字貼》可烈可柔,可疾可徐,可攻可防……
創出《死水劍法》的這位天機樓前輩,則是另辟蹊徑,據說是在東海一座崖畔上靜觀凝悟數年之久,以東海滄浪四時變化而創,靜時風止浪平,動時驚濤澎湃,對敵迎招時,以綿長靜淡的招式消耗,甚至引誘對方誤以為將要落敗時,契機一至,便突兀以磅礴驚人的殺招製人伏敵,這便是“死水微瀾”的精要絕到之處。
此刻,李涵淵正處於“死水”狀態,與鐵玄翊鬥了數十招,看似步步受製,實則在等一個時機。
“想不到大唐武林中,能人輩出!幸得沒貿然領兵南下。”來自大蒙國的蒙德幸汗暗自心驚,李涵淵、薑雲恪兩位少年,當真耳聞不如目見,雖然知道鐵玄翊是有意試探李涵淵的武功,但是能讓鐵玄翊認真審視之人,足以叫人不敢輕視。尤其是另一邊的薑雲恪,越戰越勇,與韓揆打得酣暢淋漓,不相上下,他猜想,不出百招,韓揆便要落敗,薑雲恪顯然留有後招。
朔風冷而入骨,但眾人卻無一絲寒意,目光凝聚在兩邊戰場上。
先前敗在薑雲恪手上的十位高手,此刻已運息完畢,在蒙德幸汗、雪天傲兩人身上來回遊看,猶豫不決,最終還是站到了雪天傲父女倆身後。
滿頭白發的鐵玄檾一語不發,麵無表情,但是眼裡卻是讚賞神色,似乎憶起當年意氣輕狂的時刻。
鐵玄翊的確有意試探李涵淵武功深淺,微微吃驚於《死水劍法》的精妙,更多是對李涵淵精湛的作戰技巧與對劍法的掌握程度的認可。
鐵玄翊以他初學時亦是北魚冰宮所有人都能修習的《玄冰掌》與李涵淵對招,每出一掌,手掌周圍皆是冰花,掌力未至,李涵淵便覺一股奇寒之氣撲襲而來,當即揮劍在身前劃了一圈,帶著寒冰的掌力如似擊在一層軟泥當中。鐵玄翊輕咦一聲,然而手掌並未收回,倏地手掌變拳,運勁猛力一送,悍然擊在圓圈中心,“哢哢”數聲冰塊碎裂之聲響起,拳勢若山洪突然迸發,李涵淵一個措手不及,被浩大的內勁蕩得倒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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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淵!”雪凝緣驚叫一聲,想要去幫忙,卻又要顧及父親,一時兩難。反倒是左小仙,對鐵玄翊斬斷自己右臂恨之入骨,怎奈手無寸鐵,目光看向小師弟那邊戰況,很明顯薑雲恪已占上分,當即喝道:“師弟,奪回我刀來!”
薑雲恪又何曾不想,隻是韓揆並非庸碌之輩,兩人過招上百,薑雲恪也隻是不落下風而已,不過已然摸清韓揆的刀法路數,隻需尋找一個破綻便可一擊將其潰敗。
李涵淵倒飛出去後,尚未落地,在空中翻了個圈,似借助外物一般彈射回來,倏地又掠近鐵玄翊,出劍尤為迅疾,左邊刺出一劍,待鐵玄翊揮出右掌拂擋時,隻留下一道劍影,忽而墨劍刺向自己右邊喉嚨,鐵玄翊左手擋出,仍然擋了個空,腹部一痛,卻是吃了李涵淵奮力一拳。
這本是平常不過的一拳,然而拳勁中卻蘊藏著精純的純陽心經內勁,縱使鐵玄翊內功精湛,不慎遭了一道,亦覺那股內勁透膚而入,湧入經脈中,不及多想,他當即抽身而退,急忙運氣排息疏通筋絡。
趁此機會,李涵淵氣凝於劍,做了個起手式,周遭氣勁似深淵中的霧靄漂浮,墨色劍氣凝聚的龍影若影若現,此刻的李涵淵,正若一條沉眠而蘇的真龍,予旁人驚人的氣勢,身後的池水如遇地震,蕩漾不止。
“這李涵淵的進步不差於師弟啊!”左小仙凝望著李涵淵,她旁邊的雪凝緣緊張自語:“不知道這一擊能否擊敗鐵玄翊,畢竟他同樣有一‘驚溟’在身。”
李涵淵鬥然輕嘯一聲,踏步而上,龍形劍氣化形,呼嘯衝出,尤似萬頃浪濤衝蕩,地麵的石板哢哢作響,不斷皸裂,場中眾人無不扣緊心弦。
但見鐵玄翊緩緩起身,沒有任何動作,但是旁觀者卻駭然目睹,整座庭院中,冷空氣漸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霜雪,一片片落下,更為滲人的是,墨色龍形劍氣亦被凝凍不前。
李涵淵冷淡的眸子一凝,眉頭緊鎖,暗道:“這就是《北冥神籙玄功》嗎?”
急忙催動內勁,卻發現,那股寒氣已浸透,內力皆被凍住。
“《死水劍法》是門不錯的劍術,縱使你身懷純陽心經,不過你的內力仍是差了一些,不然我可就在你這個後生手裡了。”
鐵玄翊淡淡一笑,四周的霜雪向他聚攏飛來,凝聚成一口晶瑩剔透的劍,抵在李涵淵的眉心前,李涵淵不住後退,可那霜雪凝聚的冰劍始終保持著三寸距離,隻要李涵淵稍一停留,便立時斃命。
雪凝緣再也顧不得其它,飛身撲了過去,不等她撲近,斜刺裡飛來一把刀,將冰劍擊碎。
正是武夷刀,左小仙飛掠過去接住。
薑雲恪與韓揆鬥了五百餘招,見李涵淵命在旦夕,不容多想,直接使用秋枯劍意,使得韓揆陷入荒蕪幻境當中落敗,展開輕功奪過武夷刀,筆直擲出。
韓揆駭然,不知已滿頭白發,形容枯槁,瞬間蒼老幾十載,欲再動手,發現體力不支,一個踉蹌倒地。
除卻左小仙,雪天傲等人見韓揆現狀,不禁驚訝莫名。
微微吃驚後,鐵玄翊大展雙手,周遭空氣再次向他聚攏,威力更甚,霜雪急劇凝成,庭院中宛似瓢潑大雪。
薑雲恪收好上陽劍,施展“百川入我懷”,所有霜雪被其牽引過去。
“讓我看看薑少俠的內力如何。”鐵玄翊麵漏微笑,一提內力,霜雪又回流。薑雲恪心想,此人斷了師姐一隻手臂,無論如何需得為她報仇雪恨,但今夜對方人多勢眾,不宜耽擱時間,當即運起陽亟劍氣,猛力一震,霜雪似飛針流箭,夾雜著攖紅似火流星的陽亟劍氣直接撲擊向鐵玄翊。
鐵玄翊身前聚出一堵冰牆,霜雪儘數被擋住。
與此同時,薑雲恪已掠身至李涵淵旁邊,為其注入陽亟劍氣,化掉體內寒氣,道:“涵淵,你帶著王爺他們先衝出去。”
李涵淵道:“這裡有數位高手,你有把握脫身嗎?我不想再承你情。”
“你我既是兄弟,何必計較這些。”薑雲恪幾步縱出,上陽劍直接挺出,與鐵玄翊激鬥起來。李涵淵愣在原地,恍惚了片刻,隨即與雪凝緣走回雪天傲旁邊,目視雪天傲身後的十位高手,十位高手中其中一人道:“李少俠,王爺和小姐交給你了,我等當誓死開路。”
不由分說,十人當先衝出,齊攻向蒙德幸汗。
“走!”李涵淵與左小仙互望一眼,冷視白發蒼蒼的鐵玄檾,道:“在下不才,請鐵宮主賜教幾招玄功。”
“不敢不敢。”鐵玄檾嘴上謙遜說道,手中已凝聚了一層寒霜,待李涵淵近身,以掌作刀劈出,掌風所至,即凝氣為冰。
左小仙目光憤恨地盯著與薑雲恪鬥在一起的鐵玄翊,先前在北魚冰宮,有著魚仙兒、樓清姝在,勢單力薄,受製於人,不得一雪仇恨,此刻恨不得加入戰團,但眼下情況,隻能先脫身。
“雪姑娘,護好王爺。”左小仙提著武夷刀,走在前頭,雪凝緣攙扶著雪天傲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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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院中一片混亂。
一眾護衛躊躇著,蒙德幸汗被十位高手糾纏著,眼見左小仙三人將要走出院門,當即大喝一聲:“還等什麼!攔不住那三人,那就用你們的命換。”
眾軍士聽得喝令,不再猶豫,齊聲衝喊,一擁而上。
“擋路者,死!”
左小仙向前劈出一刀,青色刀芒湛湛奪目,當即慘叫一片,已有七八人重傷,剩下的軍士驚恐猶豫。
左小仙冷目似霜,衝進人群中,以破竹之勢,摧枯拉朽之威,一陣橫劈豎斬,湛湛刀芒閃爍間,斷肢、鮮血橫飛,不到片刻功夫,眾軍士儘皆倒地,或死或傷。
“走……”左小仙字一出口,雪凝緣忽然開口說了“小心”一聲,左小仙忽覺右邊勁風撲至,她一側身,一張慘白的臉近在咫尺,帶著詭異的笑容,左小仙二話不說,一刀朝來人劈過去。
“好冷血、凶狂的姑娘啊,不愧是師承聶淵。好刀法!”來人輕飄飄地避開,一身灰白長衫飄飄蕩蕩,臉色也極為蒼白,抹了一層灰粉似的,顯得有幾分病態,他笑若鬼臉,道:“王爺這裡是你的府邸,何以要離去呢!”
雪天傲驀見此人,極力回想在哪兒見過,卻始終想不起來,反倒是雪凝緣一眼便認出來人的身份,提醒左小仙道:“姑娘,此人武功平平,卻有著一身變化莫測的針法,切莫與他近身。”
聽到針法二字,雪天傲終於想起來人身份——江算泉,師承被譽為“魈鬼聖醫”、“北疆第一奇人”的徐懸壺,徐懸壺不但醫理博精,武學造詣更是厚篤,其人便是雪天傲口中的那位請韓揆殺自己女兒的怪人,亦是當年為聶淵拔除“化元符”的奇人。說來亦巧,當年一念大師雲遊至北,聽聞此奇人,前去拜謁,徐懸壺贈其三顆“混陽丹”,一念將最後一顆給予了薑雲恪,故而薑雲恪能活至今日並且有這麼一身武功。
此人門下,收有兩徒,一為江算泉,二者名為江算源,因兩人乃是親兄弟,於醫理、武學各有天賦,但得徐懸壺幾分真傳,因而性格亦沾染幾分怪癖,大哥江算源常著黑衣,心狠手辣,武功天賦頗高一籌,故而得傳武學;而江算泉則是心性平柔,深諳醫理。
當初徐懸壺收兩兄弟為徒時,定下一個令人吃驚的規矩:若想得其武功真傳便要時時殺人,而另一個欲得醫理真傳便要刻刻救人。故而在北疆境內,不少江湖俠客皆與徐懸壺師徒三人有著深仇血恨,然而卻又因徐懸壺武功極其高深、手段極其殘忍,使人目見他師徒三人安然無事又無可奈何。
江算泉兩兄弟常常同行,一者殺人一者救人,江湖中卻又給兄弟二人封了個“黑白無常”的稱號,想到此處,雪天傲遊目四顧,卻沒見著江算源的身影,隻道他躲在暗處,不知誰要遭到他的毒手,提醒雪凝緣道:“黑白無常從不單行,江算源尚未露麵,小心為上。”
那江算泉輕笑道:“王爺既知我身份,就應該也知道我是來者為善了。”
“可你也不會無故來這裡,如果隻為了看我如今的窘態那就大可不必。”雪天傲道。江算泉笑道:“王爺說笑了,在北疆認識在下的,有誰不知道在下從來隻救人,可曾聽聞在下去做半分嘲弄人的行徑?”
雪凝緣道:“‘白無常’江算泉救人也有個怪癖:凡不是你大哥所傷之人或將殺之人不救,你既然都來了,想必你大哥‘黑無常’江算源也來了,何以還不現身?”
江算泉笑道:“雪姑娘,你覺得在王府中,目前處境最危險之人是誰?”
雪凝緣首先想到的是父親,然而雪天傲卻忽然驚聲道:“不好,凝緣,快去找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