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豪夜總會正前方的十字路口,夜幕降臨後依然車水馬龍。金碧輝煌的夜總會內,一個個西裝革履的商賈名流在身著旗袍或晚禮服的女士地陪同下,出雙入對地笑傲於笙歌曼舞的天上人間。身穿襯衫、係著領結、習慣了燈紅酒綠的侍應生單手托起盛滿酒杯的盤子,姿態輕盈地穿梭在各種談笑風生的麵孔旁。音樂此起彼伏的舞台上,一位濃妝豔抹的歌者剛剛唱罷,十幾個衣衫暴露、環肥燕瘦的金發女郎即齊刷刷地跳起了踢腿舞。
肌肉發達的黃包車小哥,大步流星地邁開螳螂腿,如魚行水般遊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略顯沉悶的街景,因他的加入變得生動。景騰愜意地坐在黃包車裡,欣賞著沿途迷人的風景;來到熱鬨異常的“大富豪”,他掏出幾枚銅錢遞給了小哥。小哥雙手接過,連聲答謝,習慣性地伸出雙手扶了一下起身的客人。
雖然是生麵孔,但景騰出眾的氣質和得體的穿著實令門童不敢小覷;他拉開門,恭敬地說:“歡迎光臨!”景騰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站在二樓直對大門的張嘯天見景騰來到,快步迎下樓,說:“兄弟,這邊。”
景騰笑著說:“大老板就是大老板,生意做得日進萬金啊!”
“兄弟謬讚了。走吧,隨大哥去樓上。”張嘯天指引著景騰向樓上走,看著景騰的西服,笑著說,“夫人為你做衣服不是想替你省幾個錢,更不是怕你穿得寒酸來;是想你沒時間買,就自作主張地決定了。沒打招呼,兄弟莫怪。”
“怪?大老板此話從何說起?讓大老板及夫人掛念是在下的榮幸,豈敢有怪罪之理?”景騰笑著說,“不怕大老板笑話,我真沒什麼像樣的衣服;為了今天的約會,我向我的幾位營長借衣服了!”
“女人啊,心思都是細膩的。”張嘯天笑著說,“請吧。”
一套古樸典雅的紅木桌椅靜靜地躺在張嘯天的會客廳,完美詮釋著主人的品味;桌子上精致的紫砂茶具讓人在放鬆心情品茗的同時,忍不住地想把玩一番。
景騰坐定,張嘯天讓侍者拿來玻璃杯給他沏了茶——用玻璃杯喝茶是景騰的習慣——可以邊喝邊觀看茶葉在水中的變化。景騰一個人來,張嘯天有些意外;礙於軍隊的事不好打聽,比如昨天見過的康文玉為什麼沒來,也就難得糊塗的不問了。他點燃了雪茄,吸了兩口,笑著說:“兄弟單刀赴會,不怕哥哥給你準備的是鴻門宴嗎?”
景騰笑了笑,答:“大老板是俠義之人,做事光明磊落,背後捅刀子的事絕不會做;再說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哪值得大老板費儘心思地大擺鴻門宴呢?”
“兄弟過謙了。”張嘯天微微一笑道:“張某不才,但處理糾葛向來敢於橫刀立馬,男人嘛,自當有滄海橫流的魄力。”
“說得好!”景騰鼓掌道,“我有個提議,不知大老板意下如何?”
“兄弟請講。”
“田中來,我站著比較合適。”
“為什麼?”
“如果我和你平起平坐,田中會注意我的,我不想被他們關注。”
“有道理。”張嘯天如夢方醒地說,“得罪了。”
“好說。”景騰抱拳道。
一個步伐矯健的保鏢走進來對張嘯天耳語了幾句,張嘯天點了點頭,說:“讓他們進來吧。”
景騰想:田中來了。果然,張嘯天對他說:“兄弟,委屈了。”景騰笑了笑,站到了張嘯天的身後。
留著板刷胡、身穿西服、頭戴禮帽的田中看上去有幾分生意人的精明能乾;和他一起來的人,雖然和他一樣的裝扮,五官卻很是眉清目秀。
“嘯天君,彆來無恙。”田中狡黠地盯著張嘯天說。
老謀深算的張嘯天居心叵測地交接了一下田中的目光又迅速地分開,笑著說:“田中先生大駕光臨,實令茅茨蓬蓽生輝。未及遠迎,還望多多包涵。”
“嘯天君客氣了。在下五次三番地打擾,是誠心結交您這樣的英雄;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嘯天君心氣太高,看不上我這樣的人啊。”田中無奈地搖著頭。
張嘯天笑了笑,說:“田中先生為日本國之利器,而不才隻是中國一介草莽;能得到您的垂青,鄙人受寵若驚,隻是你我這兩輛車裝的貨不一樣,不去同一個地方,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勉強湊在一起,隻怕適得其反,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嘯天君此言差矣。生意嘛,最終的目的就是賺錢;隻要能賺錢,你管它裝的是什麼呢?”田中掃了景騰一眼,問:“這位是……”
“我剛收的弟兄。我看他身手不錯,留在身邊做個侍者。”
“哦!”田中點了點頭,指著同來的人,說:“這位是跆拳道黑帶四段。既然都是高手,不妨讓他們切磋一下。”
張嘯天做不了主,又不知如何拒絕;他望向景騰,想從他的臉上讀到答案,但麵無表情的景騰讓他失望了。正當他困難地考慮如何回答時,景騰說道:“蒙張老板錯愛,令我伴其左右,即受寵若驚,又誠惶誠恐,隻是在下隻懂得些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跟一般的市井之徒過過招還勉強湊合,跟跆拳道高手比試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據說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但隻要出手,往往一招製敵;就像潛伏在水中的鱷魚,一口咬住去河邊飲水的獵物的脖子,拖入水中咬死、吃掉。鱷魚知道此時的獵物沒有防備心理,容易得手;當然,這也要求鱷魚自身的能力足夠強大。”
張嘯天笑著鼓掌道:“田中先生說得透徹,原來您對動物也有研究。”
“研究談不上,隻了解一點兒;人和動物一樣,都是弱肉強食,但據我所知,人比動物殘忍。”
“是啊,動物大多為了食物自相殘殺;不像有的人,欲望太多,為了達到亂七八糟的目的,不擇手段。”張嘯天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即使傷害了不相關的人也在所不惜。”
田中皺了皺眉,聽出了張嘯天的另一層意思;他想了想,說:“昨天夜裡,本國醉酒的僑民誤傷了兩位拉車的師傅,後來才知道他們是聚豐車行的人,鄙人得知後深感不安,重重地責罰了那幾個打架的僑民。”
張嘯天冷笑著說:“我的兄弟還在醫院躺著,半死不活。你的責罰能說明什麼?”
“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嘯天君笑納;一場誤會,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好關係。”田中從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張銀票遞向了張嘯天。張嘯天看著田中淡然沉穩的臉,緩緩地點燃了雪茄。田中微微一笑,將銀票放在了桌子上:“關於合夥人的事,嘯天君考慮的怎麼樣了?”
張嘯天笑了笑,說:“這事嘛,我又認真想了想,還是那句話,我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