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九淵頷首,“我們隻談‘勢’,談‘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先說神侯。
他手握十大將軍的把柄,卻不呈報於你,在你看來是攬權自重,意圖不明。
但換個角度看,他為何不直接動用這些證據扳倒將軍,安插自己人?
那樣豈不更能掌控軍權?
可他並沒有。他隻是握著,如同握著一把未出鞘的刀。”
皇帝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他是在等。”陸九淵轉過身,目光如炬,“等一個時機,或者,等一個‘名分’。
護龍山莊的職責是護衛皇權,鏟除奸佞。
在他眼中,或許這些邊鎮大將尚未真正觸及他的底線,又或者,他在防備著更大的威脅,比如,日益膨脹的東廠,以及東廠背後,那些與你‘共天下’的士大夫們。”
“曹正淳……”皇帝喃喃道。
“曹正淳不向你透露,未必全是輕視。
他是內監,他的權力根基在於你的信任和東廠的獨立行事權。
過早向你攤牌,若你決心未定,反而會讓他陷入被動。
他與內閣首輔的勾連,是自保,也是爭權。
文官集團需要內廷的盟友來製衡神侯這樣的皇族強權,而曹正淳需要外朝的奧援來鞏固地位。
這一切,都繞不開你——皇帝。”
陸九淵走回座位:“外甥,你現在麵臨的,不是簡單的忠奸之辨。
神侯代表的是皇族內部可能存在的、以‘社稷’為名的監督與製衡力量;
曹正淳與文官集團,代表的是內外廷結合的傳統官僚體係。
他們都在爭,爭的是在你之下的主導權,而你的皇權,恰恰就在這爭鬥的漩渦中心。”
“那朕該如何做?”皇帝忍不住追問。
“你問我能否信任神侯,我的回答是——你可以信任他對大明江山的忠誠,但絕不能信任他個人的權力欲望。
對曹正淳,亦是如此。”
陸九淵身體微微前傾,聲音認真:
“為君者,尤其是你這等立誌有所作為的君主,不可無製衡之術,亦不可無容人之量。
神侯這把刀,要用,但要握在你自己的手裡。曹正淳這條狗,要遛,但要拴好鏈子。”
“您的意思是,驅虎吞狼,兩敗俱傷?”皇帝說道:
“驅虎吞狼,固然是帝王權術,卻非上策。”
陸九淵輕輕搖頭,“虎死狼傷,最終受損的仍是朝廷根基。
真正的製衡,是讓虎狼相爭,卻都離不開你這個飼主。”
他指尖在桌上輕輕劃出一個三角:“陛下、神侯、曹正淳,你們三人恰成鼎立之勢。
神侯製約曹正淳,曹正淳牽製神侯,而你有名無權,隻能高高在上,裁決是非。”
皇帝眼中閃過明悟之色:“舅舅的意思是,朕不必急於打破這個平衡?”
“不僅不必打破,還要善加利用。”陸九淵淡淡道:
“神侯收集十大將軍罪證而不發,你便佯裝不知;曹正淳暗中結黨,你便故作懵懂。
待時機成熟,他們自然會將這些籌碼擺上桌麵,屆時如何裁決,主動權在你手中。
他們不鬥,你怎能收回兵權?”
他頓了頓,聲音漸沉:“但切記,製衡之術終究隻是手段。
為君者真正的根本,在於培養自己的勢力,建立直屬於你自己的力量。
否則,永遠隻能做那個在虎狼之間走鋼絲的傀儡。”
皇帝神色一震,若有所思地點頭:“舅舅教誨的是。隻是...培養自己的勢力談何容易,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