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明白歸明白,那可是親弟弟,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弟弟,血濃於水,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卻不會因此減少分毫。
“可他……他哪怕廢了他們,囚禁他們,為何非要取他們性命啊……”太後的聲音低不可聞,充滿了無力。
諸葛神侯微微搖頭:“以二位侯爺的心性,若隻是傷殘囚禁,隻怕會更加怨恨,更易被人蠱惑,生出更多事端。”
“太後娘娘,木雖折,然根基或可保全。陸國舅這把劍,太過鋒利,用之得當,可斬妖除魔;
用之不當,亦會傷及自身。
如何執掌這把雙刃之劍,還需陛下與太後,慎之又慎。”
說完,諸葛神侯深深一揖:“老臣言儘於此,望太後娘娘節哀,保重鳳體。二位侯爺的身後事,還需娘娘拿個章程。”
太後久久無言,隻是疲憊地揮了揮手。
諸葛神侯會意,不再多言,悄然退出了慈寧宮。
空蕩的大殿內,隻剩下太後一人。
她緩緩攤開手心:弟弟抱歉,嫁出去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不隻是張家的女兒,還是大明的太後,皇帝的母親……
慈寧宮外的風波似乎暫時平息,但宮牆之內的暗流卻從未停歇。
陸九淵剛出慈安宮,還沒走出百米,一名穿著普通內侍服飾、但眼神精亮、步履沉穩的小太監便悄無聲息地湊近,低聲道:
“國舅爺,陛下在禦花園‘澄瑞亭’備了清茶,請您移步一敘。”
陸九淵瞥了他一眼,認出這是朱厚照當初夜入第一莊帶的貼身近侍之一,點了點頭,並未多言,轉身隨他往禦花園方向走去。
穿過幾重花廊,繞過假山曲水,環境清幽的澄瑞亭已然在望。
朱厚照果然已經等在那裡,換下了一身明黃龍袍,穿著尋常的寶藍色團花便服,正百無聊賴地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劃拉著什麼。
石桌上除了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還擺著幾碟精致的點心。
見到陸九淵到來,朱厚照眼睛一亮,揮手斥退了左右侍從,連那帶路的小太監也躬身退到遠處警戒。
“舅舅,快來坐!”
朱厚照親自提起茶壺,給陸九淵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母後那邊……可還好?沒太難為你吧?”
陸九淵撩袍坐下,接過茶杯,並未飲用,隻是用手指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目光掃過朱厚照:
“無事。隻是一時悲痛,她明白利害。”
“是啊,明白利害……”
朱厚照咀嚼著這四個字,嘴角泛起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
“這宮裡宮外,天下之事,說到底,不就是‘利害’二字麼?
親情、倫常,有時候在‘利害’麵前,也得讓步。”
他看向陸九淵,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舅舅可知,今日你殺了張鶴齡、張延齡,朝中會有多少人拍手稱快,又有多少人,會因此恨你入骨,視你為洪水猛獸,必欲除之而後快?”
“知道。”
陸九淵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神情依舊沒什麼波動,
“恨我者,無非是物傷其類,或者本就是幕後推手,計劃落空,惱羞成怒。”
“舅舅倒是看得明白。”
朱厚照訕訕一笑,摸了摸鼻子:“嘿嘿,多謝舅舅出手,那兩個蠢貨,實在是鬨得不像話,母後又總是心軟,壓著我不能對他倆下手。
這次若非舅舅果斷,有這兩個蠢貨拖後腿,日後還不知要生出多少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