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城寨,附寨是一處熱鬨的集鎮。
可經過那男孩事件後,眾人興致缺缺,無心遊玩。騎馬駕車,隨著秦大壯直奔主寨登功。
隨著腳步深入,行人漸少,附寨的喧囂漸次沉落,穿過三道持戟挎刀甲士把守的森嚴關卡。
城寨內寨的核心區域終於展現在眼前。
這裡依高地而建,夯土包磚的城牆厚得能扛住投石機,箭樓密密麻麻戳在城頭,垛口棱角被寒風磨得發亮,透著殺人的冷光。
閘門之後,巷道雖窄卻規整有序,磚石房屋高大結實——這是寨兵精銳、軍匠核心及其家眷的居所,更是堡壘真正的脊梁與最後的屏障。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從工坊區密集傳出,火星濺落在凍土上“滋啦”一聲便熄滅。
兵械作坊裡木槌撞擊的悶響此起彼伏。
一座座巨大的倉房如小山般矗立,投下濃重陰影。
甲士守著各處要道,巡邏隊踏得凍土砰砰響,鐵甲摩擦脆響混在風裡,剛靠近就覺寒氣紮骨頭——那是死人堆裡泡出的肅殺。
“內寨是城防的心臟,武庫、糧倉一應軍務,都由魏知寨大人總攬!”
秦大壯熟門熟路地引路,帶著秦猛等人直奔軍功司登記繳令。
軍功司的公案前,九顆新鮮割下的韃子首級一字排開,殘留的血腥氣讓空氣都凝著冷意。
小吏捏著文書湊到首級前,比對腰牌刻字,又盯著秦猛問清斬殺細節與歸屬,末了在冊籍上重重畫押,冷聲道:“功不假,記上了。”
秦猛信息登記,正式納入邊軍體係,因獻韃子首級最多,按大周律法,當場擢升為伍長。
李山、張富貴等隨行土兵也轉為邊軍。憑證是領到刻著姓名的腰牌和一套沉甸甸的鐵鱗甲。是一種防護上半身及臂膀,腰腹的半身甲。
另外換來了實打實的賞賜,每顆韃子首級作價二十貫銅錢、三匹素絹,或布匹、麻衣,還有可等價換糧換馬。
實物攥在手裡,連一向沉穩的李山都把腰牌攥得發白,嘴角裂到耳根,傻嗬嗬摩挲新甲片。
唯有秦猛捧著嶄新甲胄,眼神平靜無波。對他而言,成為正規軍,這不過是征途的起點。
按原計劃,秦大壯要帶秦猛麵見知寨官魏文。
一來憑昔日情誼求照拂。
二來更要主動交代清楚途中巡檢司搶功,反殺末流武官之事,此事可大可小,必須當麵說清,搶占先機。
秦猛囑咐李山等人去附寨采買,自己則和秦大壯直奔官署。
兩人剛到門口,便被一個嘹亮如號角的聲音叫住。
“哎,這是大壯!稀客啊!”
來者正是知寨魏文,四十歲開外,身披精鍛鐵甲,黑臉膛上刻滿風霜,帶著幾名親兵大步走來。
“開春後就不見你來,可是小南河堡有難處?”
他拍著秦大壯的肩膀,親熱中帶著關切。
可當目光掃過秦大壯身側的秦猛時,這位久曆沙場的老將眼神驟然一凝。
眼前青年身形魁梧雄壯,氣勢沉穩如山,絕非尋常士卒。
“這位是?”
“回知寨,這是秦武堡主的獨子,秦猛。”
秦大壯連忙引薦,“今日特來補秦大哥的軍籍空缺。”
“秦,秦武的兒子?秦猛?”
魏文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驚與難以置信。
他腦海中浮現出秦武剛毅的麵容,又想起傳聞中那個癡傻的少年,眉頭緊鎖:“秦武故去已逾兩載,為何此時才來補籍?
據我所知,他那獨子......”
未儘之語裡的質疑顯而易見。
“大人有所不知。”秦大壯急忙解釋。
“猛子福至心靈,不久前靈竅頓開,不僅言語機敏如常人,更得先祖保佑,一身武藝驚人。昨夜在堡外連斬數名韃子哨探,攢了軍功......”
“哦?是這樣?”魏文眼中疑色未消,轉向秦猛,考校之意儘顯:“秦猛,你可識數字?能讀軍報否?”
這幾乎是明著質疑他過去的癡傻。
秦猛抱拳行禮,聲音沉穩如鐘:“回稟大人,小子往昔隻是心思混沌,並非不識五穀,不明事理。
家父在世時曾悉心教導,略通文墨,能識能寫,粗通數算。至於吟詩作賦......”
他抬眼直視魏文,目光坦蕩,“倒也能勉強為之。”
“吟詩作賦?”魏文濃眉猛然掀起,聲調陡然拔高,帶著訓斥口吻:“後生!此地是鐵血軍寨,不是文苑樓台。
軍中無戲言,莫要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