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他卻無法像往常一樣,用一個“好麻煩”的念頭將其驅散。
艾茵似乎終於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或許是那一點熟悉的、與“安靜”相關的微弱氣息。
她在劇烈的顫抖中,極其艱難地、幾乎是本能地,朝著床邊那唯一的、模糊的陰影伸出了沒有重傷的左臂。
她的手抓住了李維那皺巴巴的衣角,手指因用力而關節發白,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然後,她再也支撐不住,額頭抵在他的手臂上,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袖。
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終於斷斷續續地泄露出來,混合著無儘的痛苦、恐懼和失去一切的絕望。
“……都沒了……大家都……老師的手臂……嗚……為什麼……”
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玻璃碎片。
李維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衣角被抓住的地方傳來清晰的拉扯感和淚水的濕熱。
女人的哭泣聲,悲傷的情緒,近距離的接觸……這集合了他所有“麻煩”定義的行為,此刻卻並沒有讓他立刻產生強烈的排斥。
他低頭,看著那顆深藍色的、顫抖的、緊緊抵著他手臂的腦袋,感受著那幾乎要燙傷他冰冷皮膚的淚水,聽著那撕心裂肺卻極力壓抑的悲鳴。
他那顆習慣了怠惰和回避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極其笨拙地、生澀地……撬開了一條微不可見的縫隙。
一種從未有過的、名為“觸動”的情緒,如同極地冰原上第一縷微弱的春風,緩慢而堅定地滲透了進來。
他討厭麻煩。
而製造這一切麻煩的源頭,是那個叫愛德華·威布爾的家夥。
不是“或許”,不是“可能”。
是“就是”。
他極其緩慢地、幾乎是試探性地,抬起了另一隻仿佛有千斤重的手。
動作僵硬得像一台生鏽的機器。
然後,那隻手非常輕、非常輕地,落在了艾茵不斷顫抖的、繃緊的後背上。
沒有撫摸,沒有安慰的動作,隻是就那麼僵硬地放著,像一塊冰冷但意外穩固的石頭。
“……彆哭了。”
他乾澀地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似乎少了點往常的不耐,多了一點……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彆扭的笨拙。
“……吵得……我有點煩。”
他的“安慰”詞不達意,甚至堪稱糟糕。
但那隻僵硬地放在她後背的手,和他沒有立刻推開她、反而像錨一樣定在原地的身體,卻傳遞出一種不同於語言的、笨拙的穩定感。
艾茵的哭聲沒有停止,反而因為這一點點冰冷的“支撐”而更加洶湧,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傾瀉出來。但她抓著他衣角的手,卻稍微鬆了一點點力道,不再是純粹的絕望拉扯。
李維就那樣僵硬地站著,任由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衣服,任由那悲傷的顫抖通過接觸傳遞到他身上。
他依舊覺得這很麻煩。
非常麻煩。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選擇“懶得理會”。
那個製造了巨大麻煩和噪音的源頭,那個名字,如同最深刻的汙跡,烙進了他一直以來漫不經心的意識裡。
愛德華·威布爾。
清除他。
不是為了正義,不是為了複仇。
隻是為了……讓這吵死人的哭聲停止,讓這份打破他寧靜的“麻煩”徹底消失,讓這個能提供“安靜”的坐標……恢複原狀。
李維第一次,因為外界強烈的情緒衝擊,真正意義上地……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