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銘在絕對安全的堡壘中自然醒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並非萬籟俱寂,而是外界的喧囂被厚重的壁壘過濾後,隻剩下一種沉悶的、來自大地深處的微弱震動,仿佛巨獸垂死的脈搏。
他起身,沒有第一時間去查看外界,而是如同往常一樣,先檢查了堡壘內部的各項指標。獨立供電係統運行穩定,柴油儲備充足;空氣循環係統將過濾後的新鮮空氣源源不斷送入,帶著一絲金屬和機油的味道;儲備倉庫裡,物資碼放整齊,冷庫運行正常,數噸肉食安然處於冷凍狀態。一切井然有序,與外界隔絕,自成天地。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步走向二樓一處經過特殊加固的觀測點。這裡並非普通的窗戶,而是一個嵌入加厚牆體、由多層防彈玻璃和可開合合金擋板構成的狹小視窗。他小心翼翼地推開內側的合金板,隻留下一道縫隙,冰冷的空氣夾雜著細微的粉塵瞬間湧入。
映入眼簾的景象,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依舊讓蘇銘的心神為之一震。
天空不再是記憶中的蔚藍,也不是昨夜的漆黑,而是一種詭異的、如同被攪渾的暗紅色與鉛灰色交織的色調。濃密的塵埃與未知的顆粒物懸浮在空中,遮擋了大部分陽光,讓白晝呈現出一種如同黃昏般的晦暗。那場毀滅性的流星雨並未停歇,隻是頻率較之夜間的狂潮有所減緩,但依舊時不時有拖著赤紅尾焰的隕石撕裂渾濁的天幕,帶著淒厲的呼嘯,如同死神的標槍,隨機地砸向大地的某個角落。
視線所及之處,遠方的城市天際線已然徹底改變。曾經象征著人類文明輝煌的摩天大樓,此刻不少已化作斷裂的巨人,扭曲的鋼筋如同暴露的骨骼,從崩塌的混凝土軀體中刺出,冒著滾滾濃煙。一些地方仍有火光在頑強燃燒,映照著斷壁殘垣,勾勒出一幅地獄般的畫卷。近處,原本整潔的“清幽”彆墅區也未能幸免,綠化帶被掀翻,地麵布滿坑窪,幾棟鄰近的彆墅被墜落的隕石直接命中,隻剩下燃燒後的焦黑框架和一地狼藉。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氣味——硝煙、塵埃、燃燒的塑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蘇銘麵無表情地關上觀測窗,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光景。他坐回柔軟的沙發,拿起還有微弱信號的手機。網絡時斷時續,個彆頑強支撐的信號塔傳遞著文明最後的餘音。
各大新聞平台和社交媒體已然爆炸,入目皆是觸目驚心的標題和畫麵:
【全球遭遇未知天體襲擊!多地損失慘重!】
【緊急狀態!國家啟動一級應急響應,呼籲民眾保持冷靜,就近避難!】
【流星雨持續,專家稱原因不明,或有地磁暴影響……】
【直擊XX市災難現場:道路中斷,建築倒塌,傷亡數字持續攀升……】
官方頻道上,主持人用儘量平穩卻難掩焦慮的語氣播報著消息,反複強調國家正在全力組織救援,安撫民眾情緒,要求大家待在家中,不要恐慌,不要外出。然而,穿插在報道中的現場畫麵,卻比任何語言都更具衝擊力——擁堵成癱瘓狀態的高速公路上,車輛如同玩具般被掀翻、砸扁,隱約可見其下滲出的暗紅;驚慌失措的人群在街道上奔跑哭喊,不時有人被墜落的碎石或飛濺的建築材料擊中,瞬間倒地;醫院的走廊裡人滿為患,絕望的呻吟與醫護人員的呼喊交織……
混亂,如同瘟疫般在看不見的角落蔓延。
蘇銘一條又一條,無聊地翻動著這些信息。他看到了人性的光輝——互助、救援、無私;但更多的,是末日陰影下暴露的醜惡——搶奪、踩踏、自私自利。他心中毫無波瀾,這些場景,他早已在前世用更慘痛的方式親身經曆過了。
聰明人,或者說對危險感知敏銳的人,已經開始行動。網絡上零星出現“囤貨”、“超市被搬空”的消息。現實中,那些尚能營業的超市、便利店,必然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搶購狂潮。食物、飲用水、藥品、電池……一切與生存相關的物資,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消失。
蘇銘的鄰居們,此刻也終於從收割蘇家產業的沾沾自喜中驚醒過來。
王太太穿著淩亂的睡衣,站在自家院子裡,看著天空不時劃過的流光和遠處衝天的煙柱,臉上血色儘失。她猛地想起蘇銘那幾天瘋狂的舉動——加固房屋、囤積如山物資!“他……他一定知道!他一定提前得到了消息!”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恐慌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尖聲催促著家人,“快!快去超市!能買多少買多少!快啊!”
李教授的書房一片狼藉,書籍散落一地。他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鎮定,雙手顫抖地握著手機,試圖聯係外界,尋求“內部消息”,但信號時好時壞。他看著蘇銘那棟如同黑色堡壘般沉默的彆墅,眼神複雜無比,有震驚,有恍然,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愚弄的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我們都錯了……全都錯了……他不是在發瘋,他是在保命!”他嘶啞地對家人吼道,“彆管錢了!去找吃的!找藥!”
趙強憑借著一股蠻力和曾經的“經驗”,帶著家人衝向了最近的超市,加入了搶奪物資的行列。他一邊粗暴地推開擋路的人,一邊在心裡惡毒地咒罵著蘇銘:“這個陰險的小雜種!他媽的自己躲起來,讓我們在外麵等死!”
但這些怨恨、咒罵、恐慌,蘇銘一句也聽不到。即便聽到,也隻會付之一聲冷笑。
並非所有意識到危險的人都能成功。混亂的街道,失控的交通,以及……來自天空的、毫無規律的死亡打擊。有鄰居冒險駕車外出,試圖前往更遠的倉儲式商場,車輛卻不幸被一塊墜落的隕石碎片擊中,瞬間化作一團火球,連同裡麵滿載的僥幸心理,一同灰飛煙滅。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這種發生在身邊的慘劇,如同冰水澆頭,讓更多的人陷入了更深的絕望。
越來越多的人感受到了不對勁。這絕不是什麼“多年難遇的災相”,這是……末日!恐慌如同病毒般指數級擴散,搶購行為變得更加瘋狂和不計代價。為了一箱泡麵,一瓶水,人們可以大打出手,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偽裝被徹底撕碎。
然而,此刻,秩序尚未完全崩塌。官方的聲音還在努力維持,救援隊伍的旗幟偶爾還能在街頭看見,大多數人內心深處還殘存著對法律、對社會的最後一絲信任和敬畏。他們還在期盼著這場“災難”儘快過去,生活能夠恢複正常。
但這種平衡,脆弱得如同玻璃。
蘇銘知道,這僅僅是開始。當流星雨最終停歇,帶來的將不是和平,而是更加致命的……全球性冰河時代,以及那些在災難中變異或複蘇的……東西。
他走到武器儲備櫃前,輕輕撫過那把冰冷的狙擊槍管,感受著那令人心安的死神觸感。
堡壘之外,是絕望的人間地獄。
堡壘之內,是他為自己打造的,血腥王座的基礎。
他放下手機,不再關注外界的喧囂與崩潰。接下來的日子,他需要養精蓄銳,適應這新的環境,並等待……等待第一批異能藥劑降臨的契機,等待向仇人揮下屠刀的時刻。
末世,第一天。文明的火炬,正在風中明滅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