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書是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的。
天剛蒙蒙亮,青木舍外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夾雜著驚慌的議論和嚴厲的嗬斥。
他猛地睜開眼,瞬間清醒,全身的劇痛和虛弱感潮水般湧來,提醒著他昨日在秘境中的驚心動魄。他立刻收斂氣息,調整呼吸,讓自己看起來依舊處於昏迷或重傷虛弱的狀態,耳朵卻仔細捕捉著外麵的動靜。
“…秘境出事了你不知道?死了好多師兄!”
“…真的假的?不是說隻是去清理廢墟嗎?”
“…聽說陳師兄和李師兄都重傷昏迷被抬回來了!”
“…還有趙虎他們…好幾個都沒回來…”
“…我的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雜役弟子們驚慌失措地聚在屋外,議論紛紛。很快,幾名麵色冷峻的外門弟子到來,厲聲喝止了眾人的騷動,並開始清點從秘境返回的人員。
當發現張小書和其他兩名重傷弟子也被陸續從屋內抬出時,現場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張小書?他居然也活著回來了?”
“命真大啊…”
“看樣子傷得不輕…”
張小書緊閉雙眼,任由他人擺布,被抬到一片空地上,與其他傷員安置在一起。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驚訝,有好奇,也有漠然。
不久,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壓抑的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都安靜!”是張師兄。
現場立刻鴉雀無聲。
張師兄的目光掃過地上三名奄奄一息的雜役弟子,在張小書身上停留的時間似乎格外長了幾分,眼神複雜難明。
“秘境之內發生意外,古陣殘餘能量爆發,造成多名弟子不幸罹難。”張師兄的聲音沉痛而官方,聽不出絲毫破綻,“此乃宗門不幸,爾等需謹記教訓,日後行事更需謹慎!幸存者好生休養,宗門自有撫恤。至於隕落弟子…唉,後會通知其家族,厚加撫恤。”
意外?古陣殘餘能量爆發?
張小書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心中冷笑。這番說辭,早已準備好,將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輕描淡寫地歸咎於意外。那詭異的冰針偷襲,那歹毒的血色困陣,隻字未提。
但他臉上不敢露出絲毫異樣,甚至配合地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顯得虛弱不堪。
有執事弟子開始登記幸存者信息,詢問事發經過。輪到張小書時,他艱難地睜開眼,眼神渙散,聲音斷斷續續,隻反複說著“不知道…突然就炸了…好多光…我被炸飛了…掉水裡…什麼都不知道了…”,將一切都推給爆炸後的昏迷,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被嚇傻、僥幸撿回一條命的幸運兒。
他的說辭與其他兩名重傷弟子的模糊記憶基本吻合,並未引起任何懷疑。張師兄在一旁聽著,緊繃的臉色似乎稍稍緩和了一絲。
登記完畢,有丹房弟子送來療傷丹藥。分配給雜役弟子的,自然是最低等的化瘀丹,藥效微弱,但聊勝於無。
張小書接過丹藥,吞服下去,感受著那微弱的藥力化開,滋養著受損的經脈。他低著頭,用細若蚊蚋的聲音道:“多謝師兄…”
無人回應。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外門弟子和內門師兄眼中,他們這些雜役的性命,或許還不如幾塊血髓石值錢。
之後幾日,他便在青木舍中“養傷”。秘境事件的餘波漸漸平息,除了隕落弟子的親友偶爾的悲泣,一切似乎又恢複了原狀。丙字礦的開采任務暫停了數日,後又換了另一批雜役弟子前去,據說一切正常。
張小書躺在床上,聽著同屋弟子對秘境事件的種種猜測和唏噓,聽著他們對趙虎等人命運的感歎,心中卻冰冷一片。
他知道真相,卻不能說。凶手或許就在眼前,他卻要裝作一無所知,甚至要對可能是指使者的張師兄保持恭敬。
這種明知仇人是誰,卻要強忍仇恨,笑臉相迎的窩囊和憋屈,如同毒蟲般日夜啃噬著他的內心。
每一次看到張師兄的身影,他都需要用儘全力才能壓下眼中翻湧的殺意,強迫自己低下頭,露出懦弱順從的表情。
他傷得很重,煉精後期的修為都差點跌落,沒有一個月的時間恐難恢複。但這段時間,他並未真正休息。每當夜深人靜,他便會強忍著劇痛,悄然運轉《先天煉精訣》,借助那微薄的化瘀丹藥力,艱難地修複著經脈,鞏固著境界。
仇恨是最好的療傷藥,也是最好的催化劑。
他的傷勢恢複速度,遠超常人預料。僅僅十天過後,他已能勉強下地行走,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體內精氣已然重新凝聚,甚至因這次瀕死體驗和後續的堅韌恢複,變得越發凝練紮實。
但他依舊裝作虛弱不堪的樣子,每日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減少與他人的接觸,避免任何可能引起懷疑的舉動。
他將所有的屈辱、憤怒、仇恨,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轉化為瘋狂修煉的動力。
窩囊,是為了活下去。
隱忍,是為了更狠的報複。
打碎牙往肚子裡咽,是為了將來能咬碎仇人的喉嚨!
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在黑暗中默默舔舐傷口,磨礪爪牙,等待著複仇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