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寒意，以及腹部撕裂般的劇痛，將張小書從深沉的昏迷中拉扯出來。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到頭頂是粗糙的木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雅的藥草香氣，與他熟悉的雜役居所那渾濁的空氣截然不同。
這是哪裡？
他試圖移動身體，卻引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抽氣。
“彆動。”一個清冷悅耳，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柔和女聲在旁邊響起。
張小書艱難地轉動眼珠，循聲望去。
隻見床榻邊，坐著一位身著水藍色法衣的少女。少女約莫二八年華，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氣質清冷出塵，宛如空穀幽蘭。她正低頭專注地調配著手中的藥膏，纖長白皙的手指動作輕柔而精準。
在她身旁，還放著一個小巧的藥簍和幾株靈氣盎然的藥草，顯然剛采摘不久。
玄天宗內門弟子？而且看其法衣製式，並非玄艮峰，更像是…主修水係的玄坎峰？
張小書心中瞬間閃過警惕。他現在對任何陌生的宗門之人都抱有極大的戒心。
“你…你是誰？”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破鑼。
少女聞聲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她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清澈明亮，如同山間清泉，卻又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平靜和淡然。
“玄坎峰，鐘雨兮。”少女的回答簡潔明了，她拿起一旁溫熱的藥碗，遞到張小書嘴邊，“你傷得很重，腹部的貫穿傷險些損及丹田。先把藥喝了。”
她的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太多情緒。
張小書沒有立刻喝藥，隻是警惕地看著她。經曆了太多陰謀暗算，他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鐘雨兮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備，也不催促，隻是靜靜舉著藥碗，淡淡道：“我在黑風林邊緣采藥時發現你的。你失血過多，倒在溪邊，若非我恰好路過，你活不過當晚。”
黑風林邊緣？溪邊？張小書模糊記起自己昏迷前似乎聽到了水聲。看來是自己慌不擇路的逃亡，竟從蒼梧山一路逃回了黑風林附近。
他仔細感受了一下體內，傷勢依舊沉重，但那股不斷流失生機的感覺已經消失，腹部的傷口也被妥善包紮，顯然經過了精心的處理。
是她救了自己？
張小書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氣質高潔，眼神清澈，不似作偽。而且，若她真是和張遠一夥的，根本沒必要救他，更沒必要在此照顧他。
猶豫片刻，求生的本能最終還是壓過了疑慮。他微微張口，任由鐘雨兮將溫熱的藥液緩緩喂入他口中。
藥液入喉，帶著一股清涼和苦澀，但很快便化為一股溫和的暖流，流向四肢百骸，滋養著受損的經脈和內腑，連傷口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這絕非雜役弟子能享用到的普通傷藥。
“多謝…鐘師姐…”喝下藥，張小書低聲道謝，聲音依舊虛弱。
“不必。”鐘雨兮放下藥碗，拿起調配好的藥膏，開始為他更換腹部的敷料。她的動作輕柔而熟練，指尖偶爾觸碰到他的皮膚，帶著一絲微涼的觸感。
張小書身體微微一僵，有些不自在，卻並未躲閃。他默默觀察著鐘雨兮。她神情專注，眼神純淨，仿佛救他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並無任何神色。
這種純粹的善意，在爾虞我詐的宗門中，顯得如此罕見而珍貴，讓張小書冰封的內心，似乎被觸動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縫隙。
“你為何會受如此重的傷？還中了妖狼之毒？”鐘雨兮一邊換藥，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看你的服飾，是玄艮峰的雜役弟子？為何會獨自出現在北境黑風林？”
張小書心中一凜，沉默片刻，低聲道：“奉命…前往北境巡查妖患，遭遇…狼群，不敵…逃至此地。”
他隱瞞了劉師兄的追殺，隻將傷勢歸咎於妖狼。在查明對方真正底細前，他不敢透露半分真相。
鐘雨兮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看了他一下，清澈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但她並未追問，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北境近來確實不太平，聽說有村落遭了妖患，宗門已派人前去處理了。”
她似乎相信了他的說辭，或者說，並不在意真相究竟如何。
換好藥，鐘雨兮站起身：“你需靜養半月，不可妄動。此處是我偶爾采藥時暫居的木屋，還算安全，你可在此修養。”
說完，她便拿起藥簍，轉身向屋外走去，身影消失在門口。
張小書獨自躺在木床上，心中五味雜陳。
鐘雨兮…玄坎峰弟子…她為何會獨自在此采藥？又為何會出手救他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雜役？
是巧合？還是另有緣由？
他無法確定。
但無論如何，她救了他的命。
這份恩情，他記下了。
腹中藥力化開，帶來陣陣暖意和疲憊感。張小書再次沉沉睡去。這一次，緊繃的神經似乎稍稍放鬆了一些。
在他沉睡後不久，木屋外，鐘雨兮並未遠離。她站在一株古樹下，遙望著玄艮峰的方向，清冷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疑惑。
“玄艮峰的雜役…煉精期巔峰…卻能從那等妖潮和…追殺中活下來麼…”她低聲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清風拂過，吹動她的衣袂，宛如畫中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