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寒暑交替,轉眼已是八載春秋。
玄艮峰後山石室內寂靜無聲,唯有靈氣如涓涓細流,緩緩彙入中央盤坐的身影之中。張小書麵容沉靜,周身氣息內斂,仿佛與這石壁融為一體。但若有大能者在此,必能感知到,其體內正經曆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八年前,那場風波看似平息,他與鐘雨兮得宗主親口恢複清譽,但宗門內仍暗流湧動,哪怕煉神返虛境的修為,在這潭深水中,依舊隻是稍大些的魚蝦,遠不足以攪動風雲,更遑論撬動馮元這等化神後期、乃至觸摸返虛門檻的巨擘。複仇之念,如跗骨之蛆,日夜灼燒著他的心。然他更明白,若無絕對實力,一切妄念皆是空中樓閣。
此外經過此前一係列努力,他也得以接觸宗門更深層的典籍庫藏,雖核心秘傳依舊對他這“外來者”設限,但關於靈氣運轉、神魂淬煉、乃至涉及龍脈氣運的隻言片語,已足夠他揣摩消化。
八年間,他未曾有一日懈怠,他深知比起其他修士,除了向死而生的努力外他彆無憑仗,張小書暗暗立誓:不破化神,誓不罷休!
化神之境,神與氣合,需將曆經煉精、煉氣、煉神三階段錘煉出的“精氣神”高度凝聚,熔於一爐,鑄就元神胚胎。此乃真正踏入“得道”階段的標誌,是生命層次的第一次飛躍,也是在這茫茫修仙界能被正視的關鍵。在玄天宗,唯有化神境,方有資格位列長老團,參與宗門重要事宜。此境之難,猶如凡人登天,無數驚才絕豔之輩終其一生卡在煉神巔峰無法化神,抱憾而終。對於資質本就平庸的張小書而言,更是難如逆水行舟。
衝擊化神,不僅需要海量的靈氣積累,更需要對自身道途有清晰的認知,對天地規則有初步的感悟。每一次引動體內精氣神衝擊那無形壁壘,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元神潰散,修為儘毀,甚至魂飛魄散的下場。八年間,張小書經曆了無數次失敗。氣脈逆行、神魂震蕩、心魔叢生……種種苦楚,不足為外人道。支撐他的,是張家溝慘案那夜不熄的仇恨之火,是母親那溫柔的呢喃,是馮元那偽善而冰冷的眼神,更是鐘雨兮在玄坎峰下,與他互表心意時,那雙清澈眼眸中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期盼。
“我不能止步在此……雨兮還在等我……爹娘、鄉親們的血仇未報……”每每在崩潰邊緣,這念頭便如定海神針,將他從深淵拉回。
此外,懷中那枚得自潭底與《金峰秘錄》產生共鳴的青銅符牌,在這八年中顯現出奇異之處。當他修煉至關鍵處,尤其是神魂淬煉遇到瓶頸時,這符牌便會散發出一股蒼涼古老的意蘊,如清泉流淌,撫平他躁動的心神,助他更清晰地感知自身神魂脈絡,甚至隱隱引導靈氣以更玄妙的方式運轉。雖不明其理,但張小書直覺此物非同小可,或許與母親留下的平安符木牌一樣,隱藏著某種他尚未知曉的秘密。
這一日,石室內的靈氣波動驟然加劇。張小書丹田之內,那已凝練到極致的神魂之力,如同沸騰的岩漿,開始瘋狂衝擊最後的關隘,散發出若隱若現的金色玄光,熾熱的蒸汽自他全身呼嘯而出吹的渾身衣物獵獵作響,
“就是此刻!”
張小書心中低吼,將八年積累的底蘊,連同無儘的執念,儘數灌注於這次衝擊之中!
“轟!”
玄艮峰後山仿佛宇宙初開,混沌炸裂!石室劇烈震動,積塵簌簌而下。張小書隻覺神魂瞬間脫離軀殼束縛,一路躍升而上,神念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玄艮峰的一草一木,弟子們的竊竊私語,更遠處各峰靈脈的奔流湧動……方圓數十裡的一切,皆如掌上觀紋,清晰映照於腦中。一種掌控自身,初步溝通天地的玄妙感油然而生。
丹田內,一枚與他麵容一般無二、略顯虛幻卻凝實無比的元神胚胎,靜靜懸浮,散發著柔和而強大的波動。
然而,未等他細細體味這脫胎換骨的感覺,異變陡生!
玄天宗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方圓百裡的天地靈氣如同受到無形巨手的攪動,瘋狂向玄艮峰後山彙聚而來,形成一個巨大的、覆蓋小半個宗門的靈氣漩渦!漩渦中心,電閃雷鳴,風雲變色,浩蕩天威壓得低階弟子喘不過氣來。
更可怖的是,漩渦頂端竟裂開一道漆黑縫隙,無數黑紫色雷弧在縫隙中遊走,伴隨著金石交鳴般的轟鳴,一道水桶粗的“滅神雷”轟然墜下——
石室內的張小書瞳孔一縮,新生的元神胚胎竟在雷威下微微震顫。他不及多想,猛地將丹田內的靈氣儘數調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麵厚重的靈氣護盾。同時懷中青銅符牌驟然發燙,自動懸浮於眉心,散出一層古銅色光罩,將他整個人裹在其中。
“轟隆!”滅神雷化作一條雷龍,雷弧中竟纏繞著黑色死氣,帶著吞噬一切的威勢俯衝而下,轟然砸落,穿過山峰,徑直劈向張小書的元神。
靈氣護盾如紙糊般瞬間破碎,餘威撞上銅色光罩,震得張小書氣血翻湧,嘴角溢出鮮血。張小書隻覺元神傳來陣陣刺痛,仿佛有無數細針在紮。
“不能輸!”
他嘶吼著將元神胚胎分出一縷,融入光罩之中,刹那間光罩上浮現出與他元神相似的紋路,硬生生將死氣逼退,可那縷元神的損耗,卻讓他臉色慘白如紙。未等他喘息,滅神雷餘威觸將那光罩瞬間轟碎!徑直落在張小書的身上!
張小書眼中卻燃起決絕之火,他猛地將青銅符牌按在元神胚胎上,符牌上的古老符文儘數亮起,與元神融為一體。“啊!——”他一聲長嘯,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竟任由雷龍在身上肆虐!
兩者相撞的瞬間,天地仿佛靜止。隨後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傳開,雷龍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雷屑,而張小書則被震飛出去,重重撞在石室石壁上,鮮血染紅了素色衣袍。他腰間的青銅符牌已然黯淡無光並伴有層層裂紋,仿佛隨時都要崩碎。
天劫——竟被他硬生生扛了下來!外界的天地異象隨之緩緩平息。
化神期!成了!
石室內,張小書緩緩起身,抹去嘴角血跡,新生的元神在雷劫淬煉下愈發凝實,周身氣息雖有些紊亂,卻多了幾分劫後餘生的銳利,他迅速收斂氣息,引導元神之力穩固境界。
半個時辰後,張小書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那塵封八年的石門,陽光刺眼,張小書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山間清冽和靈氣餘韻的空氣,感受著體內磅礴的力量。八年苦修,終見曙光。但他眼中並無太多欣喜,反而愈發沉靜。
玄艮峰周遭早已因這方才的天地異象聚集來無數人。
“天地異象!這是……有人突破化神?!”
各峰弟子紛紛湧出,仰望這驚人天象,臉上寫滿了震驚、羨慕,乃至一絲敬畏。有內門弟子指尖靈光閃爍撚訣推演試圖從這天地異象中得到哪怕一絲感悟,也有人閉目探出神念試圖得知這位突破化神的“天才”是哪位弟子,卻隻探得玄艮峰後山那片區域靈氣紊亂如泥沼,連半分修為波動都抓不住;更有曾駐守過玄艮峰的弟子皺眉思索,口中喃喃:“玄艮峰近年有潛力衝化神的,不是隻有李師兄嗎?可他半年前才閉關衝擊煉神巔峰……”
“是玄艮峰後山!是哪位師兄?”
“這玄艮峰時隔數十年竟又增添一名化神強者!”
“是啊!這玄艮峰曆來實力最弱,峰主也鮮有露麵,據說對弟子可謂是不聞不問呢!”
議論聲中,石門前的塵霧緩緩散去。一道身影負手而出——素色衣袍沾著些微未拂的石屑,布料邊緣還留著幾處被雷弧燒焦的痕跡,衣擺處更有一道未乾的血漬,添了幾分浴血後的淩厲。
他身形算不上挺拔,眉眼亦是凡間最常見的模樣,鼻梁不高,唇線平緩,若混在人群中,任誰也不會多瞧一眼。可當眾人目光落在他臉上時,便覺那雙眼眸深不見底,像是盛著千年寒潭的水,又似藏著上古山脈的霧,周身縈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樸氣息——仿佛從遠古畫卷中走出的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與尋常修士的銳利或張揚截然不同,有的是如萬年石壁一般的同寂、經天地靈氣反複淬煉出的沉靜,一時之間眾人竟都感覺時間被靜止一般,不能言語。
最先看清他模樣的,是幾名曾與張小書同期入宗的外門弟子。其中一人剛要開口讚歎“恭祝前輩突破化神!”,話音卡在喉嚨裡尚未吐出,瞳孔驟然收縮,手指著那道身影:“你……你是……張小書?!”
這聲驚呼如一道驚雷投進湖麵,瞬間炸了鍋。
“張小書?哪個張小書?”
“還能是哪個?就是八年前那個人人欺負、連法器都握不穩的‘膽小鼠’啊!”
“不可能吧!我記得當年他才煉氣初期,資質平平到被長老斷定‘終生難入煉神’,怎麼會是他突破化神?”有弟子猛地搖頭,語氣滿是難以置信,甚至下意識運轉靈力,以為是幻象。
人群中,曾故意刁難張小書的趙虎等一眾外門弟子,臉色瞬間慘白。他死死盯著那道身影周身若有若無的元神威壓,想起當年自己嗤笑對方“一輩子隻配撿彆人剩下的靈氣”,喉結滾動,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那化神前輩……真的是他……他不是才練氣初期嗎,八年期間竟突破了練氣、練神期,一舉達到了……化神境??”
更遠處,幾名弟子麵麵相覷,眼中滿是複雜。八年前那個躲在玄艮峰角落、連抬頭看人都不敢的少年,如今竟以化神之姿,站在了無數弟子仰望的高度。那籠罩小半個宗門的靈氣漩渦,仿佛不是天地異象,而是他用八年隱忍,敲開的通往強者之路的大門。
出關後他目光第一時間投向玄坎峰方向,神識微動,便已感應到那道熟悉而關切的氣息。
“雨兮,我做到了。接下來的路,由我來守護你!”他心中默念,步伐堅定地踏出。屬於“膽小鼠”的時代,已然落幕。化神修士張小書,正式登上了玄天宗,乃至更廣闊舞台的前沿。
化神期,在這蓬萊大陸,在即將到來的風波中,或許隻是一個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