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府的輪廓在鉛灰色的天幕下逐漸清晰時，張小書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墨玄寶刀的刀柄。那並非一座傳統意義上的府城，而是一頭匍匐在萬年冰層上的鋼鐵巨獸——城牆由千年玄冰混合著暗金色的“隕鐵精”澆築而成，高達百丈的冰壁上凝結著肉眼可見的寒氣，每一塊玄冰都被鐫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日光下流轉著晦澀的光暈。城牆頂端每隔十丈便架著一尊青銅弩炮，炮口猙獰地對準遠方的封魔關，炮身凝結的冰霜下，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妖血痕跡，風一吹，便散發出淡淡的腥氣。
城牆上，披甲執銳的修士正來回巡視。他們的鎧甲外層覆蓋著一層薄冰，頭盔下露出的眼睛銳利如鷹隼，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疲憊——有人肩膀上的甲胄裂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傷口被寒氣凍得泛白；有人手中的長槍槍尖已經卷了刃，卻仍死死攥著槍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偶爾有修士擦肩而過，彼此間沒有多餘的話語，隻交換一個沉重的眼神，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節省著用在即將到來的廝殺裡。
“跟緊隊伍，入城時彆亂看。”趙長老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這位玄天宗的化神後期長老此刻也收起了平日的溫和，眉頭緊鎖地掃過四周，“北冥府的規矩比宗門嚴十倍，任何異動都可能被當成妖族細作。”
張小書點頭應下，目光卻忍不住掃過城門口的景象。那裡沒有尋常城池的熱鬨，隻有一隊隊穿著不同宗門服飾的修士沉默地入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城門左側的空地上，幾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正被抬走，白布下滲出的鮮血在冰層上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渣，旁邊站著兩個穿著北冥府製服的修士，麵無表情地登記著死者信息，筆尖劃過玉簡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耳。右側則有一群修士正被攙扶著出城，他們大多斷手斷腳，有人還在低聲咳嗽，咳出的血沫落在地上，瞬間便凍成了冰晶。
玄天宗的隊伍跟著人流入城時，果然沒有引起任何關注。街道兩旁的石屋大多損毀嚴重，有的屋頂被掀開了一個大洞，有的牆壁上布滿了抓痕，顯然是經曆過妖襲的痕跡。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凡人在清理街道，他們動作遲緩，臉上帶著麻木的神情，看到修士路過也隻是匆匆低下頭，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草味，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藏在每一條街道的角落；最讓人窒息的，是一種絕望與希望交織的壓抑感，仿佛無形的潮水，將整座北冥府都籠罩其中。
“快些走，城西的駐地還等著交接。”負責引路的北冥府修士腳步匆匆，聲音裡沒有絲毫溫度。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製服，胸前繡著北冥府的玄冰圖騰，腰間掛著一枚黑色的令牌，走路時令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卻讓人絲毫提不起好感。
張小書跟著隊伍穿過三條街道，終於來到了城西的石殿區域。這裡的建築相對完整，幾座石殿依山而建，殿外的廣場上已經站了幾隊來自其他宗門的修士，都在等待交接。負責接待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修士，他坐在一張石桌後，麵前堆著厚厚的玉簡，手指在玉簡上快速劃過，每登記完一個人，便遞出一枚刻有符文的黑色銘牌和一份玉簡，動作機械得像個傀儡。
“玄天宗，人數七十九，化神境長老兩名，煉神期執事十五名，煉氣期弟子六十二名。”山羊胡修士的聲音毫無起伏，目光掃過趙長老遞來的宗門令牌，確認無誤後，便將銘牌和玉簡推了過來，“銘牌彆丟了，進出防區全靠它；玉簡裡是戰場須知自己看，每天要接待上百個宗門，沒功夫解釋。”
趙長老接過銘牌和玉簡，臉色微沉，卻沒有多說什麼——在北冥府，所有人都被戰爭磨得沒了耐心，爭執隻會浪費時間。他將銘牌分發給眾人，又把玉簡遞給張小書：“你先看看。”
張小書接過玉簡，注入靈力後，一行行黑色的字跡便浮現在眼前。開頭的內容無非是北冥府的防禦布局和巡邏規則，但越往後看，他的眉頭便皺得越緊——玉簡裡詳細記錄了近期妖族的活動情況，字裡行間都透著令人心驚的殘酷。
“妖族大軍主力雖在黑風嶺駐紮，未全麵壓境，但小股部隊的騷擾從未停止。”玉簡上的字跡清晰地顯示，“尤以‘冰原妖狼’為甚，此妖通體雪白，可融入風雪之中，日行千裡，喜群居，每次出動少則數十頭，多則上百頭，常於夜間發動突襲，防不勝防。近一個月來，已有七支巡邏小隊葬身狼口，皆是被妖狼撕碎喉嚨，無一例外。”
“除冰原妖狼外，需警惕妖族‘欽丕’。”下一段內容讓張小書的心跳加快了幾分，“欽丕，體型巨大，雕身虎爪，叫聲如嬰兒啼哭一般，可在萬米高空飛行，視力遠超人類修士，且遠程發射尖銳的羽刺。上周城北防區便因欽丕突襲，損失了三名煉神境執事。”
最讓他心驚的是最後一段：“另有擅長隱匿與毒術的‘幽影蠍’，此妖體型如手掌大小，通體透明，可藏於地下，尾刺含劇毒，中招者三息內便會毒發身亡，連元神都無法逃脫。至今已有十二名修士死於幽影蠍之毒，屍體皆呈紫黑色，無藥可解。”
“嘶——”旁邊傳來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是玄天宗的年輕弟子林浩。他剛築基不久，這是第一次上戰場，看到玉簡裡的內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都開始微微發抖，“化形境的妖狼…空中的欽丕…還有能毒死人的蠍子……這也太可怕了吧？”
張小書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想安慰幾句，卻聽到趙長老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過來，我有話要說。”
眾人迅速圍了過來，趙長老站在石殿門口的台階上，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玉簡裡的內容大家都看了，我再強調幾點。第一，夜間巡邏必須三人一組，不得單獨行動，每組至少有一名煉神境執事帶隊；第二，巡邏時必須開啟神識，重點關注腳下冰層，防止幽影蠍偷襲；第三，一旦發現欽丕，立即發出信號，不得擅自追擊。”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這些都還不是最危險的。據北冥府最新戰報，黑風妖皇麾下的三大妖王，‘血翼蝠王’和‘冰封骨魔’已經確認在西北方向活動，他們的妖軍正在圍攻寒鐵礦脈。”
“寒鐵礦脈？那不是北冥府用來鑄造兵器的地方嗎？”有人忍不住問道。
“沒錯。”趙長老點頭，“寒鐵礦脈一旦失守，北冥府的兵器供應便會斷了一半，所以北冥府已經派了兩支精銳隊伍去支援，但至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張小書身上：“而最危險的，是第三大妖王——‘相柳’。”
“相柳”二字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連空氣都仿佛瞬間凝固了。張小書的心臟猛地一縮，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宗門情報裡的記載：七頭蛇身，每顆頭顱都長著毒牙，所過之處，土地會化為劇毒沼澤，連草木都會枯死。據說相柳曾一夜之間屠了一座凡人城池，十萬凡人無一生還，城池最後變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毒沼。
“相柳的行蹤至今不明，但所有遭遇過它的小隊，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趙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北冥府已經下了死命令，一旦發現相柳的蹤跡，立即撤退，不得與其交戰。記住，就算是化神後期修士，在相柳麵前也難有一絲抵抗之力，隻有死路一條。”
……
接下來的日子，玄天宗的隊伍正式編入北冥府的防禦體係，負責城西一段長約十裡的城牆防務。張小書作為化神長老，被任命為防區的負責人，每天除了要帶隊巡邏，還要時刻用神識監控整個防區，確保沒有妖物靠近。
第一天巡邏時，張小書便體會到了極北戰場的殘酷。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即使他運轉靈力抵禦，也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城牆下的冰層厚達數丈，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積雪，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他用神識掃過冰層，發現下方藏著幾處空洞，顯然是幽影蠍的巢穴。
“張長老，您看那裡！”旁邊的煉神境執事李平突然指向遠方，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張小書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遠處的冰原上出現了十幾個白色的小點，正快速向城牆靠近。他立刻開啟神識，發現那些都是冰原妖狼，大約有十五頭，每一頭都有小牛犢大小，牙齒閃著寒光，正以極快的速度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