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已持續整整一日一夜,北冥府外圍的防禦工事早已不複往日模樣。曾今數丈高的防禦壁壘如被巨獸啃噬,隻剩下殘垣斷壁;青灰色的城牆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最深的一道足以容人側身而過,每一次妖獸衝撞都讓牆體簌簌掉渣;護城大陣的金色光幕黯淡得如同風中殘燭,原本凝練如實質的光紋變得虛浮破碎,偶爾還會因靈力不繼而閃爍,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
人族修士的慘狀更甚。地麵上隨處可見斷裂的法器、染血的道袍,不少人拄著劍勉強站立,眼底布滿血絲,嘴唇乾裂起皮,連揮動法器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他們已然全憑意誌硬撐,若不是妖獸也需喘息,恐怕早已撐不住這無休止的猛攻。
玄天宗負責的防區,壓力更是如泰山壓頂。趙長老左肩被妖將的骨刀劈中,深可見骨的傷口雖用靈力暫時封住,卻仍不斷滲出血跡,染紅了半片道袍,他每揮動一次手中拂塵,都要強忍劇痛悶咳幾聲;三位煉神期執事的下場更為慘烈,一位胸口中了妖獸利爪,早已沒了氣息,屍體被隨意丟棄在牆角,另一位斷了右臂,此刻正靠在城牆邊,連運轉靈力的力氣都快沒了;百名弟子折損近三成,剩下的人大多帶傷,不少人望著同伴的屍體,眼中滿是恐懼,卻仍死死握著手中的劍。
張小書成了這段防線唯一的支柱。他身著的玄色勁裝早已被鮮血浸透,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尤為猙獰——那是一頭化形期妖獸的利爪所致,此刻雖用靈力強行封住,卻仍能感覺到陣陣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揮刀都牽扯著傷口,讓他額頭不斷滲出冷汗。即便如此,他手中的墨玄寶刀依舊寒光凜冽,化神期的靈力灌注其中,每一刀劈出都能帶起一道淩厲的刀氣,將撲來的妖獸斬殺或逼退。可沒人知道,他體內的靈力已消耗過半,內臟更是在之前的激戰中受了不輕的內傷,若不是靠著一股執念,早已支撐不住。
“堅持住,雨兮還在等我——”
黎明的微光終於刺破黑暗,可這並非希望的降臨,而是最恐怖時刻的開端。一直懸浮在妖雲之上、未曾出手的妖王相柳,似乎終於失去了耐心。
隻見妖雲中七顆恐怖的頭顱同時揚起,那七顆頭顱形態各異,有的覆蓋著青黑色的鱗片,有的長著尖銳的犄角,有的則布滿了流膿的肉瘤,此刻七顆頭顱齊齊張開嘴,發出一種令人神魂震蕩的尖銳合鳴!那聲音並非凡響,而是直接作用於元神,修為稍弱者當場便抱頭慘叫,七竅流血;即便是煉神期修士,也感覺元神像是被無數根細針穿刺,頭暈目眩,靈力運轉都變得滯澀起來。
緊接著,妖雲劇烈翻滾,一道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蛇身從雲中緩緩顯現——那蛇身粗如水缸,長達數十丈,青黑色的鱗片在微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每一片鱗片都有巴掌大小,邊緣鋒利如刀,鱗片縫隙中還不斷滴落著墨綠色的毒液,落在地上便滋滋作響,將堅硬的地麵腐蝕出一個個深坑。它移動時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卻帶著一種“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勢,仿佛一座移動的山巒,所過之處,空氣都被壓迫得扭曲起來。
更讓人絕望的是,它的目標極為明確——徑直朝著北冥府城牆最薄弱的一段衝來,而那裡,正是玄天宗防區的側翼!
“不好!相柳的目標是我們!”趙長老猛地抬頭,一口鮮血忍不住噴出,他顧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跡,嘶聲吼道,“結玄武禦天陣!所有人都不許退,拚死也要擋住它!”
殘餘的玄天宗弟子們強忍著元神震蕩的痛苦和對相柳的恐懼,迅速挪動腳步,按照陣法方位站定。他們雙手結印,將體內僅存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陣法之中,一道淡青色的光幕迅速成型,光幕上浮現出一隻巨大的龜甲虛影,龜甲上的紋路清晰可見,散發著厚重的防禦氣息——這便是玄天宗的護山大陣之一,玄武禦天陣,以防禦強悍著稱,隻是以現在的他們隻能施展出的威力十不存一。
張小書縱身躍至陣眼位置,將墨玄寶刀狠狠插在身前的地麵上,寶刀入地三寸,劍身嗡鳴不止。他雙手快速結印,體內的靈力和化神期的元神之力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淡金色的光芒從他體內湧出,融入陣法光幕之中。光幕瞬間亮了幾分,可他卻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差點噴出,隻能強行咽回腹中——他知道,這或許是最後的抵抗了,若是擋不住相柳這一擊,不僅玄天宗弟子會全軍覆沒,北冥府的防線也會徹底崩潰。
相柳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明明身軀龐大,卻如一道殘影,眨眼間便已衝到近前!它甚至沒有使用任何複雜的法術,隻是微微低頭,將龐大的身軀微微一弓,隨即猛地向前衝撞——那動作簡單粗暴,卻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撞成齏粉!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瞬間響徹整個北冥府!地麵劇烈顫抖,仿佛發生了地龍翻身,城牆的裂痕瞬間擴大,不少碎石從城牆上滾落;遠處的湖水被震起數丈高的巨浪,連空中的雲層都被震得散開。
玄武禦天陣的淡青色光幕在這一撞之下,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原本凝練的龜甲虛影變得模糊不清,光幕更是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結陣的弟子們如遭重擊,齊齊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城牆上,不少人當場昏死過去;即便沒有昏死的,也臉色慘白,氣息萎靡,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
隻一擊,陣法,已瀕臨崩潰!
妖王相柳,恐怖如斯!
相柳七顆頭顱上的豎瞳冰冷無情,其中一顆長滿毒液肉瘤的頭顱微微晃動,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戲謔。緊接著,它張開血盆大口——那嘴巴足有一人高,裡麵布滿了尖銳的獠牙,獠牙上還掛著墨綠色的粘液,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下一秒,一口濃鬱的墨綠色毒液從它口中噴吐而出,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徑直朝著搖搖欲墜的陣法光幕衝去!
這毒液的恐怖在場眾人早有耳聞——隻需一滴,便能腐蝕金石,若是沾到皮肉,頃刻間便會化為一灘膿水。此刻如此大量的毒液襲來,若是落實,不僅玄武禦天陣會徹底破碎,陣中的所有人都會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籠罩了每一個人。張小書看著那道墨綠色的毒液,瞳孔驟縮,心中隻剩下絕望——他體內的靈力已所剩無幾,根本無法再加固陣法,隻能眼睜睜看著死亡逼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孽畜!休得猖狂!”
一聲清冽的嬌叱突然響起,那聲音如同九天玄冰,穿透震耳欲聾的廝殺聲,清晰地響徹整個戰場!傳到眾人耳中隻覺得宛如天女之音一般安撫著眾人緊迫的神經。
緊接著,一道水藍色的流光從北冥府內城方向疾射而來,那流光速度快到極致,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幾乎是在毒液即將觸碰到光幕的瞬間,精準無比地攔截在了兩者之間!
“玄坎真水,凝冰化盾!”
隨著一聲清冷的喝令,嗡的一聲輕響,那道水藍色流光驟然停下,無數細小的水珠在空中凝聚,瞬間形成一麵巨大無比的玄冰巨盾!這麵盾牌足有十丈高,晶瑩剔透,宛如由千年玄冰雕琢而成,盾麵上水波流轉,散發出刺骨的極寒之氣,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凍結成了細小的冰晶,一時間毒液竟也有被這寒氣凝固的跡象,放慢了擴散速度。
墨綠色的毒液狠狠撞在玄冰巨盾上,發出“滋滋”的劇烈腐蝕聲,白色的霧氣瞬間升騰而起,玄冰巨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著,很快便被腐蝕出一個個深坑。但終究,這麵玄冰巨盾還是擋住了相柳的致命一擊,毒液順著盾牌邊緣流下,落在地上,將地麵腐蝕出一道道深溝。
光芒散去,一道窈窕而堅定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她身著水藍色的長裙,手中握著一把同樣泛著藍光的長劍,墨發被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衣袂在風中輕輕飄動,儘管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眼神卻異常堅定——她就那樣站在瀕臨崩潰的玄天宗陣法之前,直麵那恐怖的七頭妖王相柳!
正是鐘雨兮!
她竟然來了!在這最危險的時刻,穿越重重險阻,出現在了這極北戰場!
張小書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他看著那道日夜思念的背影,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震驚、狂喜、擔憂、恐懼……無數情緒瞬間湧上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雨兮!你怎麼來了!快走!”他嘶聲大吼,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沙啞變形。相柳的恐怖,他親身經曆過,雨兮不過是煉神巔峰的修為,在相柳麵前如同螻蟻,如何能是對手!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雨兮出了什麼意外,自己該怎麼辦。
鐘雨兮回過頭想著張小書溫柔一笑,
“我說過,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她的目光死死鎖定著相柳的七顆頭顱,手中的藍色長劍微微顫抖,顯然也感受到了相柳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但她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張小書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們要一起活著回去!哪怕要死,一起死!”
沒人知道,在張小書離開宗門前往北冥府後,鐘雨兮便日夜不安,修煉時總是無法集中精神,修為更是難以寸進。當她通過宗門的傳訊符得知北冥府戰事吃緊,三大妖王齊至,玄天宗弟子傷亡慘重的消息後,再也無法安心留在宗門。她深知馮元的陰謀,更明白張小書此刻麵臨的危險——他性子執拗,定會衝在最前麵,若是沒有支援,恐怕凶多吉少。
於是,她不顧沈滄玥的勸阻,將峰主賜予的保命遁符全部耗儘,曆經千辛萬苦,她終於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趕到了北冥府,趕到了他的身邊。
她的到來,如同給瀕死的玄天宗弟子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不少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可所有人都清楚,她這一行為,也將自己置於了最危險的境地——相柳的怒火,絕非她一個練神修士所能承受。
相柳顯然被這個突然出現、竟能擋住它隨意一擊的“小蟲子”激怒了。七顆頭顱齊刷刷轉過頭來,七雙冰冷的豎瞳同時聚焦在鐘雨兮身上,瞳孔中布滿了暴虐與殺意,七顆頭顱齊齊低下,對著她發出威脅性的嘶吼,聲音刺耳難聽,讓人心神不寧。
它放棄了繼續攻擊玄武禦天陣,龐大的身軀猛地扭轉,青黑色的鱗片在晨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澤,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徑直向鐘雨兮撲來!與此同時,另外幾顆頭顱也沒閒著——一顆頭顱噴吐出濃密的黑色毒霧,毒霧所過之處,空氣都變得渾濁;一顆頭顱噴吐出無數鋒利的冰錐,冰錐閃爍著寒光,如同暴雨般射向鐘雨兮;還有一顆頭顱則噴吐出淡黃色的腐蝕酸液,酸液落在地上,滋滋作響,將地麵腐蝕出一個個深坑。
這些攻擊從不同方向籠罩向鐘雨兮,封死了她所有的躲避路線!
“不!”張小書目眥欲裂,雙眼瞬間布滿血絲,他再也顧不得維持陣法,猛地拔出墨玄寶刀,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出陣法去救她——哪怕是死,他也不能讓雨兮出事!
“穩住陣法!”趙長老死死拉住他的手臂,趙長老的手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他看著張小書,眼中滿是決絕,“你現在出去就是送死!不僅救不了她,還會讓所有人都陪葬!相信她!”
張小書被趙長老死死拽住,隻能眼睜睜看著鐘雨兮麵臨生死危機,心中的痛苦與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鐘雨兮麵對妖王的撲殺,竟展現出超乎想象的韌性與實力。她身法如電,腳步踩著玄妙的步法,在水係道法的運用上達到了極致——麵對毒霧,她周身瞬間凝聚出一層淡藍色的水膜,將毒霧隔絕在外;麵對冰錐,她手中長劍揮灑出漫天劍雨,每一道劍氣都精準地擊中冰錐,將冰錐擊碎;麵對腐蝕酸液,她身形一閃,化為一道流水,在酸液的間隙中穿梭躲避。
她的攻擊雖然無法對相柳造成實質傷害,卻一次次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攻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為張小書和殘餘的弟子們爭取喘息的時間!
然而,實力的差距終究無法逾越。相柳見數次攻擊都未能擊殺鐘雨兮,顯得更加暴怒,它龐大的蛇尾猛地一甩,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一條巨鞭,朝著鐘雨兮狠狠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