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厚重的藍布，慢慢蓋滿縣城的天空。中國城KTV的霓虹招牌在夜色裡亮起刺眼的紅光，“中國城”三個大字閃閃爍爍，隔著半條街都能聽見裡麵傳出的歌聲與喧鬨。2003年的縣城裡，這樣帶包廂的KTV還是稀罕物，大多依附在酒店裡，裝修算不上豪華卻足夠體麵，成了年輕人聚會撐場麵的首選——隻不過對尋常學生來說，這裡的消費堪比“吞金獸”。
王劍牽著葉菲的手走在最前麵，肥仔跟在身後，懷裡抱著半箱從外麵超市買的啤酒。剛到門口，穿馬甲的服務員就迎了上來，臉上堆著職業的笑：“幾位訂包廂了嗎？這會兒豪包剛空出來一個，最低消費八百起。”
李榮萬突然從人群裡擠出來，故意提高嗓門：“豪包哪夠啊？咱們班二十多個人呢，得要最大的總統包！錢不是問題，王劍同學剛說了要請客，對吧？”他瞥了眼王劍，眼神裡滿是挑釁——他早打聽清楚了，總統包最低消費要兩千，再加上點酒水，保管能讓王劍下不來台。
王劍沒接話，隻是對服務員點頭：“就總統包，先把單子記我賬上，結束一起結。”葉菲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說：“會不會太貴了？”王劍給了她個安心的眼神，肥仔卻忍不住罵出聲：“李榮萬你安的什麼心？故意找茬是吧！”
進了包廂，昏暗的燈光立刻裹了上來，老舊的點歌機屏幕泛著模糊的光，音響裡還殘留著上一波客人唱的《傷心太平洋》尾音。李榮萬不等眾人坐定，就搶先衝到點歌台前，對著服務員吆喝：“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酒都拿上來！人頭馬、XO各來一瓶，再拿兩箱啤酒，果盤零食全要最貴的！”
周老師皺起眉頭：“小李彆點了，學生喝不了這麼多酒。”可李榮萬假裝沒聽見，反而回頭衝王劍笑：“王劍，好不容易請一次客，彆這麼小氣啊！大家馬上就要分開了，不得好好喝一杯？”
王劍靠在沙發上沒動，葉菲卻站起來擋在服務員麵前：“不用拿那麼貴的，就來兩箱啤酒和幾個果盤就行。”李榮萬正要反駁，包廂門突然被推開，幾個染著黃頭發的壯漢走了進來，為首的人穿著花襯衫，脖子上掛著粗金鏈，正是李榮萬提過的“龍哥”。
“榮萬老弟，聽說你在這兒玩？”龍哥斜靠在門框上，眼神掃過包廂裡的人，最後落在王劍身上，“這位就是要請客的同學？挺大方啊，剛點了不少好酒。”
李榮萬趕緊湊上去遞煙：“龍哥，這小子裝逼說要請客，您可得幫我盯著點，彆讓他跑了。”龍哥點了煙，吐了個煙圈，走到王劍麵前居高臨下地問：“小子，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在這兒消費，得懂規矩。”
王劍慢慢站起身，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正是下午剛買的諾基亞彩屏機，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亮。他沒看龍哥，反而撥了個號碼，等那邊接通了才開口：“張叔，我是王劍，在你家中國城KTV呢，有人說我不懂規矩。”
龍哥剛要發作，聽到“張叔”兩個字突然頓住了，臉色瞬間變了。他剛接手這家KTV沒多久，最清楚幕後老板姓張，是縣城裡惹不起的人物。沒等王劍掛電話，龍哥已經堆起了笑：“誤會！都是誤會！原來是張老板的親戚，我這眼拙了。”
這話一出，李榮萬的臉“唰”地白了，手裡的煙都掉在了地上。服務員正好端著酒水進來，龍哥一把攔住：“誰讓你們拿這些的？換最便宜的啤酒和果盤，記我賬上！”他又轉頭瞪了李榮萬一眼，“以後彆在這兒惹事，趕緊給這位同學道歉！”
李榮萬哪敢不從，磨磨蹭蹭地走到王劍麵前，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對不起……”王劍沒理他，隻是接過葉菲遞來的麥克風，點了首《笑紅塵》。熟悉的旋律響起，葉菲跟著輕輕哼唱，燈光照在她臉上，映出淺淺的笑意。
沒過多久，包廂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個穿西裝的中年人，正是KTV的老板張叔。他徑直走到王劍麵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劍，怎麼不提前說一聲？這包廂我給你免單，想吃什麼隨便點。”
眾人都看呆了，肥仔湊到王劍耳邊：“可以啊兄弟，你啥時候認識這種大人物的？”王劍低聲解釋：“上次幫派出所李所解決那事，張叔是李所的老戰友，特意謝我的時候認識的。”
張叔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龍哥也帶著人溜了，李榮萬更是縮在角落裡不敢出聲。沒了攪局的人，包廂裡的氣氛重新熱鬨起來。周老師唱了首《明天會更好》，同學們跟著合唱，歌聲透過音響飄出窗外。王劍遞給葉菲一杯果汁，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還擔心嗎？”
葉菲搖搖頭，咬了口水果：“不擔心了，你好像總有辦法。”肥仔突然搶過麥克風，大聲喊：“大家安靜！我有個好消息要宣布——王劍和葉菲，他們倆在一起了！”
包廂裡瞬間爆發出歡呼，有人吹起了口哨。葉菲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卻沒有否認，反而悄悄握住了王劍的手。王劍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心裡像裝了蜜一樣甜，音響裡正唱到“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可他覺得，這樣的“癡情”，一點都不無聊。
快結束時，王劍去前台結賬，服務員笑著說：“張老板特意交代了，您這單全免。”他沒推辭，隻是讓服務員把李榮萬剛才點的貴酒退了，自己補了五百塊錢買了些零食分給大家。
走出中國城KTV時，已經快半夜了。月光灑在地上，把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李榮萬低著頭走在最後，再也沒了之前的囂張。王劍牽著葉菲的手，肥仔在旁邊插科打諢，歌聲與笑聲消散在夜色裡，成了畢業季最難忘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