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天穹的輝煌勝利,並未在東方世界激起絲毫懈怠的漣漪,反而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讓那深藏的警惕之心愈發沉靜。規則之殿內,李靖端坐於星辰環繞的主位,目光穿透層層虛空,落在那片因慘敗而陷入死寂的西方神域。他指節輕輕敲擊著玄玉扶手,發出規律的輕響,在大殿中回蕩,仿佛在計算著某個重要時刻的來臨。
“敗軍之將,不可言勇。然困獸猶鬥,其險倍之。”李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洞悉世事的寒意,“演武場上,彼輩見識了我等刀兵之利,道法之玄。接下來,他們要試探的,便是這支撐煌煌文明的萬家燈火,千載根基——那看似無形,卻關乎億兆生靈福祉的經濟命脈。此戰,不見硝煙,卻同樣能定鼎乾坤。”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判斷,大殿中央那由無數流光數據與山河社稷虛影構成的“周天星鬥推演係統”,突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持續的嗡鳴,如同巨獸蘇醒前的低吼。一道刺目的赤紅色警報,在代表東方主要凡人界域“玉衡界”的節點上瘋狂閃爍。玉衡界,乃東方諸天萬界中商貿最為繁盛、金融網絡最為密集的樞紐之一,陳遠立刻上前,手指在虛擬界麵上飛速劃動,調取實時數據,語速快而清晰:“檢測到高強度規則擾動!源頭鎖定,西方神域,能量特征與‘財富’、‘交易’、‘詭計’權柄高度吻合,核心指向赫爾墨斯及其從屬神隻!目標——玉衡界基礎貨幣體係與大宗商品定價錨點!他們正在扭曲物質底層規則,進行大規模概念性‘財富創造’!” “監測到異常高維能量擾動,目標非軍事節點,指向……全球主要金融中心和貴金屬市場!能量性質……‘轉化’與‘增殖’!”林璿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警惕,在她麵前的控製台上,數十個代表著經濟與物資流動的數據窗口正跳出紅色的警報標識。
幾乎在同一時間,全球範圍內的新聞頻道開始被一條條匪夷所思的快訊刷屏,網絡社交媒體更是瞬間爆炸:
“奇跡還是災難?紐約、倫敦、東京等多地突降‘金色塵暴’!”
“不是雨!是極其細微的、懸浮在空氣中的黃金粉末!吸入對人體有害!市政部門發布緊急健康預警!”
“各大銀行金庫報告,庫存黃金純度異常提升,重量憑空增加!物理法則被扭曲!”
“南非蘭德金礦深處,礦工目擊岩壁像麵包一樣‘發酵’出巨大金脈!礦井結構不穩,有坍塌風險!”
“華夏天南市、海東市等地,空氣中彌漫金色微塵,部分區域能見度下降,市民報告發現物品表麵鍍上不明來源的黃金薄層!”
混亂,以另一種更符合“規則扭曲”而非“物理砸落”的形式開始了。
陳遠看到,推演係統的全球能量圖譜上,代表“財富”、“貴金屬”概念的規則線條正在被一股來自西方神域的、帶著“點化”與“增值”意味的異種神力粗暴地乾涉、扭曲。這股力量並非創造真實的、有形的金塊從天而降,而是更像一種概念性的覆蓋和增殖——它讓“黃金”這一概念在物質世界的體現被強行放大、複製。空氣中的塵埃被附魔為金粉,地下礦脈被催化增生,甚至現存的金條也在分子層麵被“提純”和“增重”。
“是赫爾墨斯結合了米達斯之觸的複合權柄!他們不是在創造實物,而是在修改‘黃金’的定義和豐度!”陳遠迅速調用行為模型進行分析,感到脊背發涼。這種攻擊更加隱蔽,也更加&nental(基礎)。
“規則層麵的概念汙染。”李靖沉穩的聲音通過通訊傳來,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分析處,目光銳利如刀,“他們試圖用‘稀缺性’的虛假繁榮,來引爆我們經濟體係的‘通脹’炸彈。很聰明,也很惡毒。這並非實體攻擊,我們的常規防禦手段效果有限。”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中帶著幾分市儈精明氣息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嗬嗬,釜底抽薪,卻不知我釜底之薪,非彼所能想象。”
陳遠轉頭望去,隻見兩位氣質迥異、卻同樣散發著淵渟嶽峙氣度的老者,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在指揮中心。一人身著素雅葛布長袍,麵容清臒,眼神中透著運籌帷幄的智慧,正是被譽為“華夏第一相”的管仲。另一人則穿著更為華貴的錦緞,麵帶和煦笑容,一副富家翁的模樣,但眉宇間皆是洞悉世情的通透,乃是商聖範蠡。
他們並非實體,而是凝聚的英靈顯化,衣著保持古風,但其雙眸中閃爍的,卻是洞穿了數千年經濟規律、並與時俱進的見知。他們理解現代金融的複雜,更能看透其背後亙古不變的人性與流通本質。
“李元帥,”管仲向李靖微微頷首,目光便投向了那混亂的經濟數據流,“此乃‘輕重之術’之反用。彼欲以‘金重’壓垮我‘萬物之輕’,殊不知,輕重之勢,存乎一心,豈是蠻力可亂?彼以規則侵染,吾便以規則對之。”
範蠡撫須笑道:“財如流水,堵不如疏。彼欲使我江河泛濫,吾便開鑿新渠,引水溉田,甚至……反灌其源頭。”
沒有驚天動地的神力波動,也沒有玄奧的法訣咒文。管仲與範蠡隻是各自凝神,一股無形的、宏大的“理”便開始融入理事會的推演係統,並通過“心網”與整個東方文明的經濟底層規則連接在一起。
管仲虛指輕點,一道代表著“國家調控”、“平準均輸”概念的青氣升騰而起,如同定海神針,開始穩定那些劇烈波動的價格曲線。“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今彼虛增倉廩,意在亂我禮節,惑我榮辱。吾便以其之道,還施彼身——通輕重之權,徼山海之業!”
隨著他的話音,一道無形的指令仿佛通過“心網”瞬間下達。在全球市場因黃金憑空增殖而一片恐慌性拋售、物價體係即將崩盤的邊緣,數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國家資本和戰略儲備,開始以精妙的節奏入場。但這一次,目標並非直接拉升金價,而是大規模拋售戰略黃金儲備,同時配合嚴格的金融管製措施,宣布對“異常增殖黃金”進行標記和凍結,限製其流通。這一手,直接擊碎了投機者利用“無限黃金”套利的幻想,穩定了貨幣錨定物。
同時,力量集中於穩定核心民生物資價格——糧食、布帛、鹽鐵、能源。管仲的“理”滲透進物流網絡和市場監管體係,確保這些真正關乎民生的“輕重之本”,不受金融投機風暴的影響。
而範蠡則微微一笑,周身泛起代表“流通”、“聚散”的金色光暈。“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財幣欲其行如流水。彼既慷慨,吾便助其流通得更暢快些——積著之理,務完物,無息幣。”
他的手段更為精妙。在他的意誌影響下,那些因“黃金增殖”而資產賬麵數字暴增的部分民眾和投機者,內心深處對“財富”的渴望被適度放大,消費欲望急劇膨脹。但這股欲望,被巧妙地引導向了特定的、可控的領域——數字娛樂、虛擬商品、文創產品、綠色消費券以及國家發行的特定基礎設施建設債券。這就像修築了一條精密的泄洪渠,將可能衝垮實體經濟堤壩的“熱錢洪水”,引向了預設的、能促進內部循環和未來發展的“蓄水池”和“發電站”,加速了這筆“虛增財富”的消耗和轉化,甚至變害為利。
陳遠震撼地看著這一幕。他沒有看到神力的對轟,卻看到了更加驚心動魄的、基於對經濟規律和人性深刻理解的規則博弈。管仲穩坐中軍,調度全局,穩定根基,甚至反向出擊;範蠡則奇兵突出,因勢利導,化危機為機遇。一正一奇,將一場足以導致文明內亂的金融風暴,化解於無形,並開始醞釀反擊。
“啟動‘反誘導性通脹’模型,”林璿根據管仲和範蠡展現出的策略,迅速調整推演參數,“將對方製造的‘黃金流動性’壓力,通過金融和政策工具,反向引導至……西方神域自身經濟體係脆弱的環節!”
“妙!”陳遠瞬間明白了這個策略的狠辣之處。東方利用自身強大的生產能力和穩定的核心物價,開始在國際市場上(甚至通過某些隱秘的、與西方附屬位麵的貿易渠道)用這些“被標記”的、正在貶值的黃金,瘋狂掃貨那些西方神域也急需的、蘊含特殊能量的礦產、稀有材料、以及維係信仰位麵所需的初級工業產品!
這就好比對方釋放了一種針對“財富”的病毒,東方不僅迅速研製出了抗體,還提取了病毒樣本,加以改造後,精準地投回了對方缺乏免疫力的生態係統中!
與此同時,在天南市。
白領小林看著手機銀行APP裡突然多出的一長串數字——她那份不大的黃金理財產品,因為“純度異常提升”而價值飆升。狂喜瞬間衝昏了頭腦。
“老公!我們有錢了!換車!馬上換!還有,那款限量版包包,訂!”她幾乎是尖叫著打電話。
接下來的幾天,小林一家陷入了報複性消費的狂歡。以前舍不得去的米其林餐廳,打卡!奢侈品店,掃貨!甚至開始看起了遠超實際需求的大平層樓盤。類似的場景在多個城市上演,尤其是年輕群體和投機者中。一種虛幻的財富泡沫刺激著非理性的欲望。
然而,這種狂熱並未持續太久。
他們很快發現,雖然賬麵上的數字大了,但菜市場的菜價、超市的米麵油,在經過最初短暫的圍觀性上漲後,迅速回落並穩定了。水電燃氣費、公共交通費紋絲不動。更明顯的是,當他們想將“增值”的黃金變現用於大宗實體消費(如房產)時,遇到了嚴格的審核和限製,銀行對“異常黃金”的抵押估值也大打折扣。
而之前衝動消費買下的奢侈品,在短暫的滿足感過後,帶來的更多的是空虛和麵對信用卡賬單的懊悔。那串暴漲的數字,似乎並沒有真正改變生活的本質,反而放大了焦慮和不切實際的欲望。
“這錢……好像隻是數字遊戲?”小林看著車庫裡那輛嶄新的、但幾乎耗儘了所有現金流和未來幾個月家庭預算的車,又看了看APP裡那串依舊龐大但似乎無法隨意動用的數字,第一次產生了強烈的虛幻感。免費的午餐,果然代價高昂。
官方媒體開始持續發布權威解讀,專家現身說法,解釋“異常黃金”的性質和潛在風險,呼籲民眾保持理性,重視實體經濟和勞動創造的價值。“心網”也在潛移默化中安撫著民眾的焦躁情緒,強化著對踏實、穩健生活方式的認同。
社會情緒,從最初的狂喜和混亂,逐漸轉向冷靜和審視。
西方神域,負責此次“黃金增殖”行動的赫爾墨斯與擁有點金術權柄的次級神隻,原本正期待著東方經濟陷入惡性通脹、社會秩序崩潰的報告。
然而,他們等來的,卻是自身神域內,幾種關鍵性修複材料、儲能水晶以及用於維持低級信仰位麵穩定的基礎工業品價格,開始詭異而迅猛地上漲!他們試圖用神力催化更多黃金去購買,卻發現自己製造出來的黃金,在東方引發的金融動蕩被迅速平息,而東方反過來利用這些“貶值”的黃金,在國際市場上瘋狂搶購他們急需的物資,推高了他們自己的資源成本!
更讓他們驚恐的是,東方似乎掌握了一種“標記”技術,凡是被他們神力催化過的黃金,在流入某些特定市場時,會受到排斥甚至引發警報!
“怎麼回事?!東方的經濟為什麼沒有崩潰?他們的民眾為什麼這麼快就冷靜下來了?!我們的資源價格為什麼在飛漲?!他們到底做了什麼?!”赫爾墨斯看著手中急劇減少的、關乎神係存亡的物資儲備清單,俊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近乎崩潰的驚怒與茫然。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那種基於“稀缺性”的、看似無解的經濟規則攻擊,在東方會如此迅速地被化解,甚至被反向利用。他更無法理解,東方那種超越單純金融手段的、融合了國家意誌、市場引導和民心掌控的綜合性應對策略。
管仲與範蠡立於理事會中,遙望西方,目光平靜。
範蠡輕笑:“彼以為財可通神,卻不知,神亦需依循天道(經濟規律)。人心不定,財如浮雲。”
管仲淡然道:“經濟之戰,首在根基,重在流通,成於調控,穩在民心。彼等隻知‘利’之形,不知‘利’之源,更不知‘利’之害。以此等手段犯我,無異於以管窺天,以蠡測海。其敗,早注定矣。”
第一輪經濟領域的無聲交鋒,西方神係精心策劃的“黃金詛咒”,在東方深厚的經濟思想、強大的國家治理能力和對人性深刻的洞察力麵前,不僅未能撼動根基,反而被巧妙利用,初嘗製度性碾壓的苦果。
那隻“看不見的手”,第一次清晰地展示了來自東方的、無可抗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