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東宮。
一處僻靜的偏殿內,門窗緊閉,燭火將三百名新調入的宦官的身影拉長,投在冰冷的牆壁上,顯得肅穆而壓抑。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燭芯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朱標站在他們麵前,不再是平日裡那個溫和甚至略顯文弱的儲君。
他背脊挺得筆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目光掃過底下那一張張或惶恐、或茫然、或帶著一絲隱秘期待的臉。
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壓,在這寂靜的殿宇中清晰地回蕩。
“今日召爾等前來,是有一項重任,要交予你們。”
他頓了頓,目光如寒星般掃視全場。
“孤,欲設二衙!”
“一為‘東緝事廠’,簡稱東廠。”
“一為‘西緝事廠’,簡稱西廠。”
底下起了一陣極其輕微的騷動。
宦官們麵麵相覷,顯然從未聽過這等古怪的衙門名稱。
朱標不理會他們的疑惑,繼續道:“東廠之責,在於監察民間輿情,探聽市井消息,搜尋各類有用之才,無論三教九流。”
“西廠之責,在於監察宮內宮外百官言行,於宮內遴選可用之人,擴大規模。”
他詳細說明了設想的官職分級。
從底層的番子,到高層的理刑百戶、掌刑千戶、檔頭,直至最高的副督主、督主!
“有了階梯,爾等方有向上攀爬之動力!”
朱標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蠱惑。
“隻要你們忠心辦事,能力出眾,將來未必不能身居高位,手握權柄,不再是人儘可欺的奴婢!”
這番話。
如同在死水中投下巨石。
瞬間在許多宦官眼中點燃了渴望的火焰!
他們大多出身卑微,在宮中受儘白眼。
如今竟有一條看似能直達天聽,掌握權力的捷徑擺在眼前。
怎能不心動?
然而,朱標接下來的話,卻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讓他們瞬間從狂熱中清醒,感到刺骨的寒意!
“同時!”
朱標語氣驟變,森冷如鐵。
“兩廠之間,亦可相互糾察!”
“若發現對方有徇私舞弊,欺上瞞下,或行事不端者,查證屬實——”
他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四個字。
“剝皮!填草!”
殿內瞬間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宦官,無論剛才多麼興奮,此刻都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僵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們驚恐地看著台上那位年輕的太子,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誰能想到。
一向以仁厚著稱的太子殿下,竟能說出如此酷烈恐怖的刑罰!
這簡直比錦衣衛的詔獄還要駭人!
震懾的效果達到了。
朱標很滿意地看著底下噤若寒蟬的人群,繼續部署:“即刻起,東廠負責民間,西廠負責宮禁與百官。”
“至於如何招攬人手,如何擴大規模,如何搜集情報,這些細務,孤不會過問。”
他的目光變得極其銳利,緩緩掃過眾人。
“孤,隻要結果!”
“孤要的,是一把最快、最準、最聽話的刀!”
“是一批最凶猛、最忠誠的鷹犬!”
“若是做不到……”
“……那你們現在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或者,若你們身份暴露,被人察覺……”
“飲毒自儘,是你們唯一的出路。”
“不得透露關於東西二廠的半個字!”
“至於該如何讓失手的人永遠閉嘴的手段……”
朱標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他方才指定的東廠督主和西廠督主身上。
那兩人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連忙躬身,聲音帶著顫音卻異常堅定。
“奴婢明白!定不負殿下重托!”
“嗯。”
朱標淡淡應了一聲,轉身似乎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
那位剛被任命為西廠督主的宦官,似乎想起了什麼,壯著膽子,極其謹慎地低聲問道:“殿下……”
“那…陛下那邊…也要……?”
他問得含糊,但意思很明顯——
皇帝的身邊,要不要也納入監視範圍?
朱標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隻是沉默了片刻,仿佛經過了極其短暫的掙紮。
隨即,用一種不容置疑,甚至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的語氣冷聲道。
“當然要!”
“父皇乃萬金之軀,身係天下!”
“萬一有宵小之徒潛伏禦前,意圖對父皇不利,怎麼辦?!”
“西廠必須給孤盯緊了!”
“一絲一毫的異常,都不能放過!”
“一切,都是為了父皇的安危著想!明白嗎?”
西廠督主渾身一凜,瞬間“明白”了太子的孝心和深意,連忙躬身應道:“是!奴婢明白!”
“定當竭儘全力,護衛陛下周全!”
朱標不再多言,大步離開了偏殿。
殿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將那三百名心思各異,既興奮又恐懼的宦官,以及那兩個驟然手握生殺大權,感到無比壓力又無比刺激的新任督主,留在了那片被燭光和陰謀籠罩的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