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目光在那些字句上緩緩移動。
起初是沉思,隨即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的呼吸都不自覺地粗重了幾分。
殖民!
將大明的旗幟插遍海外諸國,汲取無儘的財富!
建立軍事據點,掌控萬裡海疆!
這已不僅僅是開疆拓土。
這是要打造一個亙古未有,遠超漢唐的龐大帝國!
他的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輕輕敲擊著禦案。
葉凡描繪的那幅藍圖,與他內心深處那份超越曆代帝王的雄心壯誌不謀而合!
若真能依此而行。
待那鐵甲戰艦橫行四海之日,便是大明打下一個前所未有之疆域,成就萬世不朽基業之時!
“好!好一個葉凡!好一個……殖民!”
朱元璋忍不住低聲喝彩,胸膛因澎湃的心潮而微微起伏。
這超越時代的構想,讓他心馳神往,振奮不已。
恰在此時。
毛驤悄無聲息地步入殿內,躬身稟報:“陛下,東宮那邊已有動作。”
“太子殿下已命人從戶部調取銀兩,全部購入國債,並已安排東廠人手潛入賭坊、黑市,開始暗中推高國債價格,同時散布利好消息。”
朱元璋聞言,從對海外宏圖的遐想中回過神來,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到了眼前的棋局上。
他更關心的是兒子的狀態。
“哦?動作倒是利索。”
朱元璋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追問道,“標兒在吩咐這些事情的時候,神情如何?”
“做完之後,又是什麼反應?”
毛驤回想了一下安插在東宮外的眼線回報,謹慎地答道:“回陛下,殿內雖燭火通明,但錦衣衛在外,難以窺得真切。”
“不過……據遠遠觀察,太子殿下在吩咐之時,似乎……並無往日的猶豫,反倒有些果決。”
“事成之後,殿下獨坐殿內,雖看不清具體神色,但隱約感覺……殿下似乎並無懊悔不安,反而……隱隱有些興奮之態。”
“興奮?”
朱元璋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非但沒有不悅,臉上反而露出了極為滿意和欣慰的笑容!
“好!好啊!興奮就對嘍!”
他站起身,在禦案前踱了兩步,語氣中帶著一種老懷大慰的感慨。
“咱就怕他畏首畏尾,做完之後又覺得自己違背了聖賢之道,在那裡自責懊惱!”
“他能感到興奮,說明他嘗到了這權柄的滋味,嘗到了憑借自身智謀和手段掌控局麵的快意!”
“這說明他正在成長,正在擺脫那些迂腐的束縛!”
“這才是咱老朱家的兒子該有的樣子!”
他仿佛看到了朱標身上那層過於仁厚的硬殼正在被打破。
一個更具帝王潛質的繼承人正在破繭而出!
這種變化,比他收到任何捷報都更讓他高興。
就在這時。
毛驤又從袖中取出一支細小的竹管,雙手呈上:“陛下,北平飛鴿傳書,八百裡加急。”
朱元璋接過,擰開竹管,取出裡麵卷著的薄絹,快速瀏覽起來。
上麵清晰地寫著,北平的錦衣衛已然按照他的密旨,將僧人姚廣孝“勾結匪類”、“蓄意蒙蔽親王”、“圖謀不軌”的諸般“鐵證”妥善安排完畢。
看完密報,朱元璋臉上的興奮與欣慰漸漸收斂。
重新恢複了那種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將那薄絹就著燭火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目光幽深,如同古井寒潭。
該做的鋪墊,他都已經為標兒做好了。
燕王那邊的隱患,有這“姚廣孝”頂罪,足以平息風波,保全皇家顏麵。
淮西勳貴那邊的麻煩,標兒也已經在葉凡的輔佐下,展開了淩厲的反擊。
他緩緩坐回龍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扶手,望向東宮的方向,心中默念:
“標兒,路,爹已經給你鋪了一段。”
“刀,爹也給你遞到了手裡。”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如何揮刀,如何立威,如何……真正地坐上,乃至坐穩那個位置了。”
禦書房內。
燭火搖曳。
映照著這位帝王深沉似海的眼眸。
那裡麵,有期待,有決斷,更有一份冷酷的,屬於父親的錘煉!!
……
子時已過。
月華清冷,透過窗欞灑在葉凡府邸的書房內,在地上鋪開一片銀霜。
桌上的菜肴早已涼透,酒壺也空了幾個。
濃鬱的酒氣在空氣中彌漫。
葉凡與李進相對而坐,皆是麵色酡紅,眼神迷離,顯然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酒酣耳熱之際,談話也愈發少了顧忌。
李進端起酒杯,又猛地灌了一口,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些許也渾然不覺。
他帶著幾分醉態的憧憬,含糊地說道:“先……先生!”
“他日,待殿下……登臨大寶,以先生之才,與殿下之情誼,必定位極人臣!”
“宰……宰相之位,唾手可得!”
“甚至……甚至可為帝師,青史留名啊!”
“嗝——”
葉凡打了個響亮的酒嗝,身子晃了晃,勉強用手撐住桌子才沒滑下去。
他醉眼惺忪地擺了擺手,舌頭都有些打結。
“宰……宰相?帝師?嗬…嗬嗬…不當!誰愛當誰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