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下的東宮,比白日更添幾分靜謐與深沉。
寢殿內,燭火將朱標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他正襟危坐,臉上卻帶著一絲以往罕見的,混合著緊張與興奮的潮紅。
一名心腹宦官悄步而入,拂塵一甩,低聲稟報。
“殿下,戶部那邊已經辦妥了。”
“按您的吩咐,所需銀兩已悉數調出,並全部以咱們東宮的名義,購入了國債。”
朱標的心微微一提,下意識地追問,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對方……可曾多問什麼?”
“譬如,本宮為何突然調取如此巨款?”
“又為何全部用來購買國債?”
這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動用如此手段,內心深處終究有些底氣不足。
那宦官聞言,臉上卻露出一種近乎諂媚,理所當然的笑容,躬身道:
“回殿下,戶部那邊恭敬得很,一個字都沒多問。”
“至於購買國債,更是無人敢有半分異議。”
他心裡暗自嘀咕。
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您太子爺的地位?
彆說調錢買國債,就算您明天想試試龍袍合不合身,陛下怕是都得樂嗬嗬地誇一句“吾兒穿著真精神”!
誰敢在這時候觸您的黴頭?
朱標聽完,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恍然。
心中那點忐忑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權威感所取代。
是啊,他是太子。
是大明未來的皇帝。
做些非常之事,動用些非常手段,似乎……也並非不可。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異樣的情緒壓下,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繼續下達指令。
“很好。”
“接下來,按照葉先生所授之策,你親自去安排。”
“讓咱們的人,滲透到京城各大賭坊、黑市之中,開始暗中推高國債的價格!”
“每日漲幅不必過大,但要持續,要讓人看到它一直在漲,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是,奴婢明白。”
宦官認真記下。
“還有。”
朱標補充道,“動用東廠在民間的耳目,巧妙地將消息散播出去。”
“就說……朝廷有意進一步抬升國債價值,以彰顯朝廷信用,目前價格遠未到頂,後續還有極大的上漲空間!”
“要把這股風,給我吹起來,吹得越熱越好!”
“奴婢領旨!”
“定將此事辦得滴水不漏!”
宦官再次躬身,見朱標再無其他吩咐,這才小心翼翼地倒退著離開了寢殿。
殿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內外。
朱標獨自坐在空曠的殿內,方才在下人麵前強裝的鎮定漸漸褪去。
他向後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感受著心臟依舊有些過快的跳動。
回想自己剛才下達的一係列命令——
私自調取國庫銀兩,雖是購買國債,但未經明旨,操縱市場,散布流言……
這每一樁、每一件,都與他一貫接受的儲君教育,與他平日裡恪守的仁厚、守禮形象格格不入。
甚至可稱得上是出格和陰險。
若在以往,他定然會對此深惡痛絕,斥為小人行徑。
可是現在……
一股奇異的,帶著些許罪惡感的刺激和興奮,卻悄然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他仿佛能透過這重重的宮牆,看到那些平日裡驕橫跋扈的淮西勳貴。
在未來某個時刻。
因為貪婪而一步步踏入他精心編織的陷阱。
最終財富大幅縮水,捶胸頓足的狼狽模樣!
這種將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
憑借智慧和手段而非單純的身份地位去達成目標的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嗬……”
朱標忽然低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自嘲,更多的卻是一種打破枷鎖後的暢快。
“原來……這便是權術?”
“這便是……掌控?”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經曆一場蛻變。
從那個隻會被動接受父皇安排,處處講究仁德寬厚的“完美太子”。
開始向著一個懂得主動出擊,善於運用各種手段維護自身和朝廷利益的“實權儲君”轉變。
這個過程或許會伴隨著不安。
甚至背離他過去的一些信念,但……
該說不說。
這種感覺,真他娘的刺激!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而堅定。
為了大明的江山,為了不被權臣掣肘,這條路,他必須走下去!
而且,要走得漂亮!
……
禦書房內。
燭火將朱元璋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如同蟄伏的巨龍。
他手中拿著一份剛從葉凡府上送來的密報。
上麵詳細記錄了葉凡與李進夜談的內容。
尤其是關於“軍事基地”、“殖民”以及那冷酷決絕的“亡其國,滅其種”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