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藍玉府。
今夜依舊是燈火通明,喧囂鼎沸。
隻是與往日那純粹慶功或暢飲的氣氛不同。
今日這宴席之上,彌漫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躁動與憤懣。
碩大的花廳內,酒氣熏天,珍饈美饌擺滿了長案,卻鮮有人動筷。
以藍玉為首,曹震、朱壽、王弼等十餘名淮西勳貴將領齊聚一堂,個個麵色潮紅。
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怒氣充塞。
“諸位!”
一名性子急躁的侯爺猛地將酒杯頓在桌上,酒水四濺,他粗著嗓子道:“今日朝堂之上,你們都看到了吧?”
“太子殿下這病了一場,起來之後,可是大不一樣了啊!”
這話如同投入滾油中的水滴,瞬間引爆了席間的議論。
“何止是不一樣!簡直是換了個人!”
另一人接口,語氣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不滿,“先是弄出個什麼姚廣孝,把燕王殿下摘得乾乾淨淨,倒顯得咱們之前白擔心一場!”
“哼,擔心?我看殿下手段高明得很呢!”
“三言兩語,既全了兄弟情分,又立了威儀!”
“立威?這威立得,可是有點衝著咱們來了!”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就要組建什麼三大營!”
“神樞、神機、五軍?名字倒是響亮!可你們聽聽那要求——”
“要從咱們各衛所,各藩國護衛中,遴選最精銳,最忠誠的兵員!”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把咱們麾下的骨乾,連根拔起,收歸東宮啊!”
提到三大營,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沉了下來。
兵權,是他們安身立命,驕橫跋扈的根本!
太子此舉,無異於直接伸手掏他們的心窩子!
“這還不算完!”
又有人憤憤不平地補充道,“最後那雪花鹽!”
“你們品出來沒有?那玩意兒真要推行開來,價格低廉,品質又好,咱們……咱們以往那些門路,還能有活路嗎?!”
鹽利之厚,在座之人誰不清楚?
其中牽扯的灰色乃至黑色收入,更是他們維持奢靡生活和籠絡部曲的重要財源。
太子這一手“雪花鹽”,簡直是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廳內的氣氛越來越壓抑,不滿的情緒在酒精的催化下迅速發酵。
他們不敢直言對太子的不敬,便將所有的怨氣,都集中到了一個看似合理的“替罪羊”身上。
“太子殿下仁厚寬和,以往何曾有過這般淩厲手段?”
“更不會一下子推出這麼多觸及根本的政令!”
一個看似較為冷靜,實則話語更加誅心的勳貴緩緩開口,他目光掃過眾人!
“你們想想,今日朝堂之上,誰最擅長此等陰謀算計?誰最看咱們這些武勳不順眼?”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瞬間想到了同一個名字!
“劉——伯——溫!”
藍玉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雙目圓睜!
赤紅的眼中噴薄著毫不掩飾的怒火與殺意!
他咬牙切齒,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嚼碎,“定然是這個老匹夫!一定是他躲在太子身後,出的這些歹毒主意!”
“對!沒錯!除了他還有誰?!”
“這個浙東佬!一貫與咱們淮西子弟作對!”
“表麵上道貌岸然,背地裡儘使這些陰損招數!”
“削咱們的兵權,斷咱們的財路!這是要把咱們往死裡逼啊!”
咒罵聲、咆哮聲瞬間充斥了整個花廳!
酒杯被摔碎,案幾被拍得砰砰作響!
所有的憋屈、憤怒和隱隱的不安,此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儘數傾瀉到了那位遠在都察院的禦史中丞頭上。
“不能就這麼算了!”
藍玉喘著粗氣,如同被激怒的野獸,環視著同樣義憤填膺的眾人!
“這口惡氣,老子咽不下去!”
“劉伯溫此獠,必須給他點顏色看看!”
“讓他知道,咱們淮西子弟,不是好惹的!”
“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永昌侯,你說怎麼辦?咱們都聽你的!”
眾人群情激憤,殺氣騰騰。
今夜藍玉府上的這場酒宴,已然從發泄不滿,演變成了針對劉伯溫的聲討與密謀。
他們認定,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執掌風憲,屢屢與他們作對的劉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