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敬畏,有恍然,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他們清晰地感受到,那個曾經可以一起玩鬨,性情溫和的大哥,已經真正地,徹底地進入了儲君乃至未來帝王的角色!
與他們之間,已然拉開了一道無形,卻真實存在的鴻溝。
殿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朱標將弟弟們的反應儘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
他臉上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好了,正事說完了。”
“咱們兄弟難得聚得這麼齊,就不要總繃著了。”
“說起來,母後也時常念叨你們,你們既然回京了,有空也多去坤寧宮走走,陪母後說說話,她定然高興。”
他從家國大事,自然而然地轉到了母子親情,巧妙地緩和了氣氛。
諸位皇子聞言,也紛紛收斂心神,露出笑容應答:“大哥說的是,明日我便去給母後請安。”
“是啊,許久未見母後,心中甚是掛念。”
接下來的時間,便多是些兄弟間的閒話家常,回憶些幼年趣事,詢問彼此封地風物。
隻是,經過方才那一番觸及權力核心的交談,這敘舊的氣氛,終究與往日純粹的兄弟情誼有些不同了。
每個人的笑容背後,似乎都藏著一份重新審視與定位。
……
夜色漸深。
葉凡府邸的書房內卻依舊亮著燈。
劉伯溫不請自來,臉上帶著一種複雜難言的神情,既有後怕,也有一絲探究。
屏退了下人之後,他與葉凡對坐,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語氣篤定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歎:
“葉先生,今日朝堂之上,太子殿下連出驚人之舉,先平燕王之危,再立強軍之誌,後獻惠民之鹽……”
“這一環扣一環,翻雲覆雨,徹底扭轉乾坤。”
“此等精妙布局,絕非殿下往日風格所能為。”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葉凡,仿佛要穿透他那看似慵懶的表象:
“若伯溫所料不差,這一切的背後,定然是先生您……在運籌帷幄吧?”
葉凡正拿著一把小銼刀悠閒地修理指甲,聞言頭也沒抬,隻是從鼻子裡輕輕“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那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仿佛劉伯溫說的隻是今晚月色不錯之類的小事。
見他承認得如此乾脆,劉伯溫心中更是波瀾起伏。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對著葉凡鄭重地拱手一揖,語氣誠懇:“伯溫今日前來,其一,便是要謝過先生!”
“謝我?”
葉凡這才抬起眼皮,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謝我什麼?”
“伯溫不敢隱瞞。”
劉伯溫坦然道:“其實在今日朝會之前,我已暗中查得部分淮西勳貴涉嫌走私鹽鐵之確鑿罪證。”
“本欲在朝堂之上尋機呈奏,即便不能將其連根拔起,也要狠狠剮下他們一層皮來!”
他臉上露出一絲心有餘悸的苦笑:“然而,殿下卻先一步獻上了那雪花鹽之法!”
“此策一出,如同釜底抽薪,私鹽之利頓減,我再呈上那些罪證,已無太大意義,反而會顯得多此一舉,甚至引火燒身。”
“若非先生此計,伯溫貿然彈劾,此刻恐怕早已成為淮西諸將的眼中釘、肉中刺。”
“日後在朝中,必將舉步維艱!”
“先生無形中,為伯溫免去了一場大禍,此恩,伯溫銘記!”
葉凡聽完,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將那把小銼刀丟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劉大人,你這謝,我可受不起。”
“說起來,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先生謝我?”
劉伯溫愣住了,完全摸不著頭腦,“伯溫……何功之有?竟勞先生言謝?”
葉凡站起身,踱了兩步,慢悠悠地說道:“我謝謝你,是因為你替我背了好大一口黑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