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毛驤便將藍玉等人如何借酒闖入東宮,如何大罵劉伯溫是“老匹夫”、“狗東西”,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以及太子朱標如何先是隱忍不發,待眾人氣焰稍歇後,如何驟然發難,以“論親是長輩,論朝是臣子”壓住眾人。
繼而厲聲嗬斥,點破他們走私鹽鐵,勾結邊將的勾當。
最後更是擲地有聲地言明“孤是在救你們”、“此事絕無更改”的整個過程,原原本本,巨細無遺地複述了一遍。
他語調平穩。
但敘述間,自然勾勒出當時東宮內劍拔弩張,太子威勢凜然的畫麵。
朱元璋聽著,臉上那慣常的沉靜漸漸化開。
嘴角開始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
尤其是聽到朱標那句,“難道非得讓父皇把刀架到你們脖子上的時候,你們才知道錯了嗎?”
他眼中猛地爆出一團精光,撫掌大笑:“好!好小子!”
他笑得暢快,甚至伸手拍了拍大腿!
“有種!像咱!這幫老殺才,就得這麼敲打!不把他們的氣焰打下去,他們真以為標兒是泥捏的!”
他越想越是得意。
隻覺得胸口那股因為淮西勳貴跋扈而積鬱的悶氣,都隨著這笑聲散了出去。
連帶著看桌上那清粥小菜都順眼了不少。
又拿起一個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咀嚼得格外有力,仿佛咬的是那些不聽話的驕兵悍將。
“後來呢?”
朱元璋一邊嚼著饅頭,一邊含糊不清地問,興致勃勃。
“回陛下,藍玉等人被殿下震懾,惶恐退去。”
“隨後,殿下便命人備車,出了東宮,徑直去了……葉先生府上。”
毛驤謹慎地報出這個名字。
朱元璋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又帶著點複雜難明的意味。
“哦?去找那小子了?說了些什麼?”
“據回報,殿下與葉先生談及了組建三大營的具體事宜,尤其困擾於神機營火器打造與兵士訓練之事。”
“殿下自言缺乏統兵經驗,擔憂難以駕馭。”
“葉先生則……則似乎寬慰了殿下,並交給了殿下一本冊子。”
“正是陛下命人修建的神武大炮、圖紙!”
朱元璋眉頭一挑,隨即恍然。
“二虎啊,咱改主意了。”
朱元璋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股沙場宿將的雷厲風行,“標兒現在才開始著手打造那些火器,太慢了!”
“遷都在即,北元猶在窺伺,咱等不了那麼久!”
“咱之前不是秘密安排了一批工匠,在皇莊裡按照葉凡那小子最早提供的些零碎想法,試著打造一些新式火銃和火炮麼?”
“雖然不成體係,但也該有些成果了吧?”
毛驤心中一凜,立刻回道:“是,陛下。”
朱元璋大手一揮,打斷了他,“聽著,你立刻去辦兩件事!”
“第一,將咱安排的那批工匠,連同他們已經打造出來的所有火器,無論是成品還是半成品,還有所有的圖紙、材料,全部順其自然地移交到東宮名下!”
“記住,是全部!一個不留!”
“告訴那些工匠,把他們的嘴都給咱管嚴實了!”
“誰敢透露半個字,說這些火器是咱老早之前就讓他們開始琢磨的,咱剝了他的皮!”
“讓他們統一口徑,就說是太子殿下吩咐下來之後,他們日夜趕工,嘔心瀝血才弄出來的!”
“明白嗎?這是太子的功績!是標兒的先見之明!”
毛驤心頭劇震!!
陛下這是要將自己的暗中布局和前期投入,全都算在太子頭上,為太子立威鋪路!
他立刻躬身:“臣明白!絕不會有任何差池!”
“第二!”
“你去軍中,給咱仔細挑選一批人!”
“要身家清白,背景乾淨,跟淮西那些老殺才沒什麼瓜葛的,最好是出身貧寒,懂得感恩的年輕將士!”
“人數嘛……先按三千人來選!”
“選好了,也一並交給標兒,就說是給他籌建三大營準備的底子,讓他放心操練!”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初升的朝陽,背影挺拔如山嶽,語氣帶著一種深沉的期望和一絲冷酷的算計!!
“咱把工匠給他,把兵員給他,把路給他鋪到這份上……”
“剩下的,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把這支強軍牢牢攥在手裡了!”
“這江山,終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有些力量,他必須提前掌握!”
毛驤深深低下頭,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帝王心術和父愛交織的複雜情感,肅然應道:
“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