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朱標在正堂主位坐定,劉伯溫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與平日那份沉穩從容不同,此刻的劉伯溫官袍略顯淩亂,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甚至……有一絲惶然。
他甫一進入正堂,竟不等完全站定,便對著朱標深深一揖,幾乎要跪拜下去,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急切:“殿下!殿下救命啊!”
朱標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怔,連忙虛扶一下:“劉先生這是何故?”
“快快請起,有何難處,慢慢說。”
他心中疑竇叢生。
是什麼事能讓這位以智計和冷靜著稱的禦史中丞如此失態?
劉伯溫勉強直起身,臉上滿是苦澀與憤懣。
也顧不得什麼修辭含蓄。
便將自己在工部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倒了出來。
從工部尚書安然的虛與委蛇,百般推脫,到下麵官吏匠師的集體怠工,軟磨硬抗。
將那“磨洋工”的醜態描繪得淋漓儘致。
“……殿下,他們這是陽奉陰違,結黨抗命啊!”
劉伯溫痛心疾首,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微微抖動,“用這等卑劣手段,就是要讓新鹽之事寸步難行!”
“臣空有陛下旨意,卻在工部那官僚泥潭中動彈不得!”
“若長久下去,鹽價是能降,可無鹽可售於市,百姓得不到實惠,反而會滋生民怨!”
“屆時,陛下怪罪下來,臣……臣辦事不力,辜負聖恩,唯有以死謝罪了!”
他說到激動處,眼圈都有些發紅!
那是一種忠臣受挫,抱負難伸的悲憤。
朱標靜靜地聽著,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淮西那幫人的手伸得這麼長,動作這麼快。
竟敢在明旨之下,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阻撓新政!
這不僅僅是跟劉伯溫過不去,更是在挑戰他這個提出此策的儲君的權威!
“你的意思,是希望孤來幫你,強行推動工部辦事?”
朱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眼神已然轉冷。
劉伯溫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矛盾的動作讓朱標微微皺眉。
“劉先生,你這是何意?”
“殿下,”
劉伯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眼神中帶著一種破釜沉舟後的決絕。
“臣自知能力有限,難以撼動工部積弊。”
“無奈之下,臣……臣方才去求見了葉先生。”
“哦?老師他有何高見?”
朱標頓時來了興趣,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
他知道,老師總能於絕境中想出匪夷所思的辦法。
劉伯溫便將葉凡那套“拍賣造鹽權”的方案,連同那三個條件和後續的收費、納稅模式,儘可能清晰地複述了一遍。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朱標的反應。
朱標起初是驚訝,隨即陷入沉思。
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
葉凡此策,大膽!前所未有!
完全跳出了傳統鹽政的框架,簡直是石破天驚!
這其中的利弊在他腦海中飛速盤旋——
利在於能快速打破僵局,利用民間力量擴大生產。
同時為朝廷開辟新的穩定財源。
弊在於……
這無疑是對祖製的巨大挑戰!
必然會引來守舊勢力的猛烈抨擊。
尤其是那些淮西勳貴,絕不會坐視這條財路被他人掌控,定會想出更多辦法來阻撓。
想到淮西勳貴,朱標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
他們今日敢在工部陽奉陰違,明日就敢在民間競拍中搗亂。
甚至可能勾結商戶,壟斷資格,抬高鹽價。
讓這利民之策最終變成害民之策!
新鹽之效,關乎朝廷信譽,關乎民生穩定。
更關乎他朱標推行新政的決心和能力。
絕不允許被任何人,任何勢力破壞!
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和對未來可能出現的阻礙的警惕,讓他下定了決心。
此策雖有風險,但確是打破目前僵局最快,最有效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