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內,朱標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
“嗯,起來吧。”
朱元璋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帶著慣常的審視,卻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標兒,突然來見咱,有何事嗎?”
他聲音洪亮,帶著長期發號施令形成的威嚴。
朱標直起身,神色平靜,但眼神裡卻透著一股決心。
他拱手,清晰地說道:“父皇,兒臣今日前來,是為新鹽推行一事!”
“兒臣請命,懇請父皇恩準,將雪花鹽之造法,傳於民間!!!”
此話一出,殿內的空氣仿佛驟然凝固!
朱元璋臉上的那點溫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鬱的怒色,如同暴雨前的烏雲壓頂。
他身子微微前傾,那雙看透人心,飽經風霜的眼睛死死盯住朱標!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駭人的壓力:“標兒!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他幾乎是低吼出來,“鹽!不僅僅是朝廷的錢袋子,更是天下萬千黎民百姓活命的根本!”
“自古以來,鹽鐵官營,為何?”
“就是怕這等命脈被奸商豪強掌控,囤積居奇,盤剝百姓!”
“你把造鹽之法傳於民間?哼!”
他重重一拍禦案,震得筆架亂顫,“屆時,那些逐利的商賈,還不把這事兒搞得烏煙瘴氣,天怒人怨?!”
“百姓吃不起鹽,你讓咱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你讓咱老朱家這大明江山如何安穩?!”
他胸膛微微起伏,顯然動了真怒。
在他心中,官吏、商賈、鄉紳,沒幾個好東西,都是變著法子盤剝小民的蠹蟲。
將鹽政放給民間,無異於將羔羊送入虎口!!
他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這定然是葉凡那小子給劉伯溫出的餿主意!
劉伯溫沒了辦法,又攛掇標兒來當這個說客。
然而。
麵對父皇的雷霆之怒,朱標卻沒有絲毫退縮。
他依舊保持著拱手的姿勢,聲音沉穩,不卑不亢:“父皇息怒!”
“兒臣深知鹽政關乎國本,豈敢兒戲?”
“兒臣提出此議,並非毫無準備。”
“兒臣已有周全之策,既可確保朝廷財稅不失,更能讓天下百姓,人人皆能以低價,吃上純淨無害的雪花鹽!”
“哦?”
朱元璋聞言,怒色稍斂,但眼神中的懷疑和審視卻更濃了。
他重新靠回龍椅,手指習慣性地敲擊著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那你且細細說來,讓咱聽聽,你有什麼高見,能兩全其美?”
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質疑,仿佛在說:“小子,彆跟咱耍花腔。”
朱標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開始一條條陳述葉凡所授的方案!
語氣平穩,條理清晰:
“第一,兒臣所言傳於民間,並非放任自流。”
“朝廷需設立嚴格準入門檻,唯有在民間聲望卓著,樂善好施之良善商戶,經朝廷嚴格審核,方有資格參與。”
“第二,即便獲得資格,鹽價亦不由商賈自定,必須嚴格遵守朝廷所定規製,絕不容許哄抬物價,盤剝百姓!”
“第三,亦是重中之重,造鹽之法,絕不容許私下傳授泄露!”
“違者,以私造官鹽重罪論處,絕不姑息!”
他稍作停頓,觀察了一下朱元璋的神色,見父皇雖然依舊麵沉如水,但敲擊扶手的手指節奏似乎慢了些許。
便繼續拋出核心的經濟手段:
“此外,凡獲得造鹽資格之商戶,每年需向朝廷繳納五千兩白銀,作為‘雪花鹽製造之法’使用權費用!”
“若逾期不繳,即刻取消資格!”
“同時,其售賣雪花鹽所獲盈利,須按月依照比例,向朝廷繳納賦稅!”
朱標的聲音在殿內回蕩,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
他不僅複述了方案,更展現出一種統籌全局,駕馭複雜局麵的潛力。
朱元璋聽著,臉上的怒容漸漸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深的專注!
然後是難以掩飾的驚奇!
但最終,所有這些情緒,都化作了一種更為強烈,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振奮!!
這振奮,並非完全因為葉凡這石破天驚,看似異想天開卻又環環相扣的奇妙策略。